2011年8月21日 星期日

耶穌是神的「獨生子」 還是「獨一的兒子」?


2010916

楊天帥 城市專題
耶穌是神的「獨生子」 還是「獨一的兒子」?

歷時二十七年的中文《聖經》修訂工作終於今年完成,《和合本修訂版》(下稱《和修本》)將於本月27日正式推出。

《聖經》翻譯對信徒理解經文內容至為關鍵。新版發表,公眾(不限於基督教徒)迴響不絕於耳。稱讚其內容變得更易讀、更準確者固然不少,然批評之聲亦非沒有。

有人認為,經文既定,如何能改?亦有人說,金句變拗口了,反倒難背。修訂本內容會否有變?會否影響教義解讀?詩歌歌詞要重作嗎?金句卡要重印嗎?人人是否要買一部新《聖經》?版本不一,信徒聚會讀經,會否讀得一團糟?

其實,修訂原因何在?

不知讀者諸君是否熟悉《聖經》,知道何謂《和合本》。

簡單而言,「和合」即「和衷合作」之意,《和合本》為各華人聖經公會合作之成果而得名。自1919年推出以來,《和合本》為絕大部分華人基督徒採用。

初版和合本難讀

最早期的和合本,閱讀難度絕不亞於四大名著。首先,其用字古老,時間仍以天干地支表示;其次,它幾乎毫無格式可言,詩詞句子之間不分段落;而且,標點仍襲晚清至民初方法,只用頓號與句號。

參與《和修本》修訂工作的蔡錦圖博士說,早於六十年代,華人社會中始有修訂《和合本》的聲音。然而,當時各教會未能就修訂細節達成共識。要到1983年,修訂計劃才得以正式開展。

1988年,部分字眼、段落及標點經修改過的《新標點和合本》推出,公眾普遍接受。2006年,新約部分修訂完成,反應有好有壞。直至今年,新舊約修訂終於大功告成。

香港聖經公會總幹事梁林天慧博士表示,《和修本》的推出並非為討信徒歡喜,也不是「為修而修」,而是確實「不可不修」。

反映考古新發現

與兩位博士傾談過後,我才發現,讀《聖經》會渴睡,原來是人之常情。部分經文,細讀百遍仍大惑不解,亦與中文水平無關。好似前述的天干地支,今日的華人又有誰可解?

1919年《和合本》推出時,正值白話文運動期間,現代中文語法尚未定形。今日的現代漢語其實要到七八十年代才開始成熟,所以《和合本》的中文便與現在通用的有頗大差異。」

以梁博士為例,她坦言自己兒時讀《聖經》,「因用字太深了,其實不很明白,讀得好『痛苦』。」「我十二歲離開香港,去加拿大,中文水平大約只有中一程度。假如我不夠乖,或許我早已悶得把《聖經》丟在一旁,連信主的機會都失去了。」

《和合本》雖為現今最流行的中文《聖經》譯本,但原來它的翻譯過程並非由中國人主導。

「《聖經》舊約本由希伯來文撰寫,新約則是希臘文。翻譯《和合本》時,並未有很熟悉原文的中國學者,故要由美國、英國及蘇格蘭三地的聖經公會先讓教士學習中文,學成後再翻譯《聖經》。」梁博士道。

「這些教士既不是以中文為母語,中文水平難免不高。儘管他們有找中國的有識之士幫忙,但主導權仍在外國教士手上。所以,部分信徒也就希望藉是次修訂機會,做一本完全屬於中國人的《聖經》。」

相信不論讀者諸君是否基督徒,也應聽說過《死海古卷》一事。

1947年,有牧童為引出走進洞穴的羊,向洞穴投摘石頭,不料卻打破洞內瓦罐,發現古經文。其後考古學家陸續在其他洞穴發掘出約四萬書卷或殘篇。因這些洞穴位於死海附近,書卷便稱為《死海古卷》。

「《死海古卷》及其他考古學發現,使《聖經》翻譯突飛猛進。經文中不少數據、用語經考證後修改得更準確,甚至部分失傳經文亦得以重現。如詩篇14513節,舊版只有二句,但本來應有四句,這都在《和修本》改正過來了。」蔡博士道。

為求真改動金句

梁博士表示,這百年來英文《聖經》已有多個修訂譯本,而中文卻要到今日才有《和修本》,原因一來在「各華人教會尊重《聖經》,不敢擅改」,二來「世界各地華人教會眾多,難求一致修訂意見。

「既然《和合本》是華人通用的《聖經》,《和修本》亦應同樣,為世上所有中文使用者接受。」她說。「然而世界各地的華人文化愈來愈多元化,有美籍中國人、加拿大籍中國人、中國本土的中國人……要令他們『和衷合作』,也不是簡單。」

「不過到了1983年,大家都意識到《和合本》已沿用六十多年,已到不可不更新的地步了。這樣,大家才同意展開修訂工作。」

以單字及標點計算,《和修本》的新約與舊約改動比例分別有15%20%,算多或少見人見智。蔡博士說,修改處主要是「標點位置、斷句方式,以及刪減多餘的『的的了了』」,大改動不多。

然而,不少信徒,特別是較年長的,對新版《聖經》仍有微言。「有些人很緊張,擔心《聖經》會變得面目全非,跟下一代講經文,連哪一章哪一段都搞不清。」梁博士說。「他們總愛問,聖經公會還會印刷《和合本》嗎?」

亦有基督徒抱怨經文既已背熟,一旦修改,會對他們造成諸多不便。如著名的約翰福音316節:「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我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獨生子」在《和修本》中便給改成「獨一的兒子」。

基督徒對這類「金句」的改動最為敏感。不少人質疑「獨生子」既與「獨一的兒子」分別不大,全無修改必要。亦有人揶揄說:「耶穌不再是神的『獨生子』了?」

蔡錦圖表示,「我們在定稿前,已列出改動的金句,請教會牧師審閱,提供意見。可避免修改的,我們都已避免了。

「然而,原文寫的確實是『獨一的兒子』無疑,不是only begotten Son 而是only Son。兩者有明顯區別,我們有必要反映出來,否則會與其他語言的《聖經》有分別。」

至於經文改動後,詩歌歌詞是否亦要跟隨?梁博士則稱這由個別教會自行決定。「我個人就認為詩歌既已上口,不如繼續保留,只是《聖經》必須以貼近原文為大原則,不改我們就落伍了。

「其實《和修本》的主要對象不是那些讀經多年的教徒,而是我們的下一代、以及未讀《聖經》的人。當然,我們也希望老教徒喜歡《和修本》,但也絕不反對他們繼續讀《和合本》呀!我們亦會繼續印刷《和合本》,只是數量會減少罷了。」

《和修本》有超過二千個注釋,數目比《和合本》高出數倍。

「我們基督徒相信,《聖經》是神所默示的。讀到貼近原文的《聖經》,讀者便可得到啟示。是以我們重視原文,翻譯時絕不加入自己的心意。就算發現矛盾之處,如兩段經文內容有出入,我們亦只會加插注釋,讓讀者自行理解。」

Adidas廣告來自《聖經》?

梁博士說,很多信徒讀《聖經》的方法是錯的。

「有些人好迷信,會話:『呀,揭開本《聖經》,睇下今日神同我講乜先』。大錯特錯。」

「《聖經》不是預言書,讀經不是問米,我們讀《聖經》要連同它的背景一起讀。它的歷史、寫作宗旨、作者是誰、對象是誰……這些都很重要。」她說。「所以我們在《和修本》中每卷前加入序言,令讀者不致斷章取義。

「如腓立比書413節:『我靠着那加給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好多信徒就憑這句話,說自己做什麼都行,甚至有人竟說Adidas廣告那句『Impossible is nothing』也來自《聖經》。

「其實有位基督徒說,讀過上文下理,便會知道這一節的意思是在上帝的力量中,窮亦富足。凡事都能作,實指身處什麼環境都能平安,而不是說人信上帝就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坦白講,個人認為要把「凡事都能作」解讀成「凡事都滿足」,倒是有點困難。既惹人誤會,何必乾脆改譯成「凡事都滿足」?

「因為原文便是如此!」梁博士道。「而且,不管如何翻譯,斷章取義看《聖經》也一定會誤解經文。所以,教育正確的讀經方法才是最重要。

「只是,這絕不容易!人總有軟弱的時候。一旦軟弱,連我也會讀錯呢。」

gyeung@hkej.com

印刷詞典之迴光返照?


2010914

楊天帥 新視野
印刷詞典之迴光返照?

詞典亦有「同典不同命」的時候。

829日,牛津大學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宣布其代表作《牛津英語大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將從第四版開始停止印刷。

消息發表後一星期零一天,該出版社又於香港召開記者招待會,發表新出版的Oxford Chinese Dictionary(《英漢.漢英雙向詞典》,下稱《雙向詞典》)。該詞典全書二千零六十四頁,共收單詞、短語及解釋六十七萬條,號稱全球規模最大。

448元、厚墩墩的一本詞典,出版社贈予到場記者,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拿(抬)返公司,珍而重之,小心收好。此書應具收藏潛力,畢竟詞典將來或會變成古董也未可知哩。

《牛津英語大詞典》停印,原因顯而易見:網絡版發展愈成熟,印刷版便愈少人問津。無論市場抑或環保角度考慮,停印是必然決定。

電子書日益流行。美國月度數據顯示,今年電子書佔書籍銷售比例從3月的3.7%躍升到5月的4.9%。當然,儘管增長迅速,數字仍不足一成,反映多數人仍是印刷書的擁躉。我便是其中之一,始終覺得數碼產品不如捧書在手「好feel」。

不過,詞典既名曰「工具書」,自是講求實用多過講feel。好像螺絲起子,要快、狠、準,誰又會拿螺絲起子來風花雪月一番?

權威詞典停印刷

身為中國人的讀者諸君或許不覺,《牛津英語大詞典》的轉型其實甚具象徵意義。

此書實非家家有本的普通詞典,而是一套有一百二十六年歷史、重六十公斤(與成年男子的重量差不多!)、共分二十冊的詞典界權威。單看其售價750英鎊(約9000港元),便知此書絕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千禧年起,《牛津英語大詞典》首設網絡版,服務費連稅每年約240英鎊(約2900港元)。儘管索價不菲,網絡版依然大受歡迎,每月點擊率高達二百萬次。反之,1989年出版的印刷版,至今只賣出不過三萬套。

牛津大學出版社總幹事波特伍德表示,印刷詞典的市場正在消失,每年平均萎縮10個百分點。

另一邊廂,牛津大學出版社卻又推出印刷版的《雙向詞典》。此書以專業作賣點,並加入潮語翻譯、中英書信參考格式等內容。雙向詞典亦設網上版,只是用家必須先購書,才可得到十二個月使用賬戶。

先買書,後上網亦是無可奈何的做法吧。要是網上版賬戶設獨立發售,誰又會煞有介事地買書回家?

收錄網上流行語

互聯網發達,亦令詞典內容出現變化。如手機及網上溝通流行的簡化字,是次便以附錄形式收錄於《雙向詞典》中。此外,已走入現實世界的網路用語,如「惡搞」、「囧」等(見另表),亦得以收入詞典。

問題是,此類用語多如牛毛,編纂人如何抉擇?

負責為《雙向詞典》建議潮語的教育學院語言資訊科學研究中心總監鄒嘉彥及主編Julie Kleeman均表示,編輯團隊不會於網上直接取字。「我們只收錄媒體用語。換句話說,網路用語必須先經媒體廣泛採用,才有機會出現在《雙向詞典》裏面。」

「畢竟現在使用網路的還只是一部分人,未能足以代表報章雜誌的廣大讀者群。」鄒嘉彥解釋。

判斷潮語是否流行,不可靠估。方法是透過LIVAC Linguistic Variations in Chinese Speech Communities)共時語料庫研究計劃收集北京、上海、香港、台北、新加坡、澳門等七地的媒體資料,經電腦分析,計算出現頻率,決定流行程度。

資訊科技在編纂詞典工作中不可或缺。是次《雙向詞典》便有用到一個嶄新的編寫系統。Julie Kleeman更坦言,「沒有此系統,《雙向詞典》就不可能寫成。」

「《雙向詞典》規模龐大,工作繁重得不可能單靠英國專家完成。」Julie說。「我們必須用上全世界的人才。」

「全世界」並不是虛話,《雙向詞典》的六十多名編輯,確是來自不同世界地區。要讓身處全球十五個不同時區的人能順暢工作,必須借助新興科技的力量。

「編寫系統伺服器設在牛津,由身在當地及香港的『經理人』負責分派待編詞語給各地編輯。一個詞語每次只由一位編輯處理,該編輯完成編寫工作,上載至伺服器後,其他工作人員才可閱讀或修改。」

英文系學生棄用

印刷詞典面臨淘汰已是不爭事實。便是Julie和鄒嘉彥亦坦言,自己使用的主要也是數碼詞典。

就讀中大英文系的Adelaide也說,「基本上我不會用印刷詞典,做功課時用Yahoo!dictionary.com等網上版,已很足夠。」「雖然這些免費詞典解釋比較簡單,但其實我們只要略知詞意,已能靠前文後理推敲詞性和用法。」

當然,出版社必會堅持印刷詞典仍有其魅力。其論點不外乎解釋詳盡、例子豐富。然而這些理由又怎能說服得了讀者諸君?軟體詞典難道就不能解釋詳盡、例子豐富嗎?

牛津大學出版社(中國)有限公司副區域董事總經理麥嘉隆坦言,牛津詞典近年已作多線發展,除印刷本及網上版外,更有CD ROM、電子辭典等。「整體來說,牛津詞典的用家多了,但印刷本市場則不免縮小。」

Dictionary.comiPhone app版本的詞典都推出了,那本大得連磚頭也自慚形穢、重得連啞鈴亦自愧不如的印刷詞典,還是好好收在床下底吧。

gyeung@hkej.com

中日港設計三角關係


201099

楊天帥 城市專題
中日港設計三角關係

JIDPOJapan Industrial Design Promotion Organization,日本產業設計振興會)常務理事青木史郎說到,日本政府對創意工業的支持不過是從今年5月才開始,不僅是我,便是連日籍翻譯小姐也頓感驚奇,說:「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丫!」

「日本只不過成立了一個小型的『辦公室』推動創意工業,而別國都已經有獨立的發展『局』了!」青木史郎續道。「很多人以為日本創意工業發展出色,是一個誤解。」

「日本沒有創意工業,只有工業創意。」他道。

香港政府近年銳意發展創意工業,開口閉口說「創意」,似乎認為「創意」可以當飯食。日本從沒如此想過。「我們是科技與工業之國呀,搞創意也不過是為工業。只要工業強勁,日本人就個個高興!」

先說幾句歷史。

日本自1945年二次大戰戰敗後,社會經濟疲弱,政府發展工業救國。然當時國民普遍知識水平仍低,尚未能靠一己之力設計產品,故出口多是抄襲外國的盜版貨,受到國內外不少批評(是否讓你聯想起今日哪個國家?)。

有見及此,日本通商產業省(即今日之經濟產業省)推出一系列政策,推動設計發展。其中一招,是設立Good Design Selection System,亦即現在頗負盛名的Good Design Award前身。

G Mark支持好設計

1957年起,日本每年都舉辦Good Design Award,以「挑選好設計,加以宣傳,從而提升日本產品質素,改善國民生活,推動工業及出口貿易發展。」此項目由JIDPO策劃,來自世界各地的產品均可參加。

Good Design Award接納的設計類型主要分「人體」、「生活」、「工作」、「社會」與「網絡」五大類。有說「設計無所不在」,Good Design Award的內容亦包羅萬象,包裝設計、工業設計、建築設計,甚至健康食品、電視節目均可參與甄選。

每年JIDPO會邀請五十位以上的頂尖設計師擔任評審,如今年的評審委員長便是蜚聲國際的產品設計師深澤直人。約三千件參與遴選的設計中,三分一會成功奪得Good Design Award。獲獎者可支付約2萬港元費用,在其產品宣傳中印上G Mark標記,以示設計優良。電飯煲(1958)、吸塵機(1965)、刀(1974)、隨身聽(1981)……這一系列今天已完全融入生活的產品,便是過去Good Design Award的得主。

至於剛在82729日假東京舉辦的Good Design Expo 2010,則是Good Design Award的候選產品展覽。此展覽是日本設計界一大盛事,雖只為期三天,共開放十八小時,竟能吸引多達四萬人參觀,其受歡迎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BODW 建立三角關係

今年的Good Design Expo,對香港而言與往年又大有不同。多名頂尖設計界人士在開幕禮過後,來到台上,輪流呼籲日本人今年年終來港。

2008年我們在香港的BODWBusiness of Design Week)擺過攤位,那次給我們一個很深刻的印象。」青木史郎說。「BODW規模龐大,參觀者來自世界各地,我們想,這會是一個展示日本設計的大好機會。」

兩年籌備過後,今年日本終成為BODW 2010的夥伴國。從當地設計師在Good Design Expo中對BODW的踴躍宣傳,並把BODW介紹為「全亞洲最大型的設計、創意與品牌活動」,便知日本方面對BODW的重視。甚至還有當地旅行社推出「BODW考察四天團」,帶日本人來港參觀。

今次來港參展的團體有JIDPOJCEDAJapanese Commercial Environment Designers Association)、JCDAJapan Graphic Designers Association Inc.)、JIDAJapan Industrial Design Assoication)等。BODW項目總監William To表示,陣容如此鼎盛的設計團隊離日對外宣傳,前所未見。

「一般來說,政府很少會主動參與BODW一類活動,但這次日本經濟產業省也出錢出力把『感性價值設計展』搬到香港。」William To說。「由於日本反應太踴躍,我們甚至要把以往夥伴國的參展比例由三分一增加到一半。」

日本重視是次機會,其實不無原因。他們的目的在促成中日港的設計三角關係。青木史郎坦言,JIDPO希望藉BODW為日本設計師開拓中港兩地市場。

「中國與香港對設計的關注日漸提高,這將會是日本設計界的大好機會。」他說。「然而,問題在於我們缺乏門路。假設一個日本設計師,貿然來到中國內地,一定無法找到任何生意。」

「我們的設計師頗具專業心得,但卻無法把設計轉成商機。日本國內市場已幾近飽和,發展空間甚少,想要轉戰國外,我們卻又欠缺開拓新市場的商業模型。」

另一方面,青木史郎形容香港人做生意的能力「令他驚嘆」。「香港的地理位置與語言能力讓其在商業上佔盡優勢。」透過BODW,使港日兩地可取長補短,便是日本為BODW投放巨大資源的原因。

優質設計有了,商業頭腦有了,還欠缺什麼?聰明的讀者諸君準已猜到——市場。一說到市場,全球企業家誰不會想到中國?

「決定成為BODW夥伴國之初,當我們告訴日本設計師這消息,他們總愛問一個問題:為何選擇香港?在香港我們沒有市場呀!」青木史郎說。「如是我們便解釋:市場不在香港,在中國。」

「要打入中國市場,必須借助香港企業家的力量。這不僅因為香港人能幹,也因為只有這樣,日本的設計師才可得到法律保障。香港人對知識產權以及合約精神的尊重,令我們得以安心工作,這是直接與中國交涉難以實現的。」

學習設計 改善生活

BODW對日本而言可為設計業打開對外窗口,對香港而言又有何意義?

「香港人可向日本學習對設計的專注與尊重。」William答。「我們總有錯覺,以為設計只是藝術家和設計師的事,與工商業無關,其實不然。BODW的本意就是讓工商界更能欣賞設計,從而利用設計創造商機。」

「日本人很清楚設計的威力。他們把日本工業推向高峰,憑借的便是設計與創意之力。我覺得其經驗絕對值得香港學習——甚至亞洲、全世界都可視其為榜樣。」

William認為,香港普遍對設計的理解仍處於起步階段。政府投放於設計業發展的資源已算充足,「很多國家得悉香港政府推動設計業的政策,均不約而同表示羨慕。」然而,要提升設計的地位,最重要始終是教育。

「只有從小開始教育,才能令香港人更懂得尊重設計,了解創意的重要性,願意為設計優良的產品付出更多金錢。」William道。

「從日本的例子,你就能了解設計的重要性。畢竟設計最終意義不是美,而是改善生活。」

參觀Good Design Expo時,聽到有參觀者見場館內各種事物,一應俱全,笑道「好似百貨公司多過似設計展」。其實,設計的目的既在改善生活,似百貨公司反倒是一件好事哩。 

失物認領處

日本設計明星深澤直人、原研哉、無印良品行政總裁金井政明、建築師隈研吾、資生堂(Shiseido)宣傳製作部企業設計戰略室長山形季央……單看來自日本的講者名單,便知今年BODW將極有看頭。

展覽活動方面,較注目的有East Gathering:來自香港、東京、首爾三地的設計師將共聚一堂,互相交流設計心得;感性價值設計展 :揭示日本產品設計新潮流;以及Romance :由一百位日本圖像設計協會會員共同編織而成的大型錄像展覽。

儘管節目內容豐富,但最能引起我興趣的反而是日本的策劃主題:Lost and Found。果然,此主題起源不凡—青木史郎說,這三個字由一位居日美籍詩人所題。

「我們希望透過主題達到溝通目的,而非譁眾取寵,為此我們不用廣告撰稿員,而用詩人構思。由外國人去寫,則是想以更客觀的角度去觀察西化的亞洲與日本社會。」他說。

Lost and Found可以有很多解讀方法。

「日本是第一個來自亞洲的BODW夥伴國,故我們既想藉此機會表達大家身為亞洲人的共通之處,同時展示日本文化的獨特地方。」

「亞洲文化四海一家,好似日本文化,便長年受中國文化影響。我在想,會否有些事情,中國人已忘記了,但在日本仍然流傳呢?從這個角度講,日本可說是中國文化的Lost and Found。」

青木史郎又道,Lost and Found 也可解讀出設計的意義。隨着時代進步,生活日趨複雜,為求生存,人類無可避免地要不斷放棄(lost)什麼。這些「什麼」可能是回憶、習慣、傳統、人和事。「而透過設計,我們則得以從新尋回(found)。」

Lost and Found就好似呼吸一樣。人必須呼吸維生,與其盲目追求吸而不呼,還不如好好學習如何放棄、如何尋回。這不僅是設計師,亦是世上每個人──特別是身患哮喘的香港人──應修的一課。

所以都說了,設計的目的,在於改善生活。

愛蛙聲科學家:無端成為藝術家


201098

楊天帥 焦點人物
愛蛙聲科學家:無端成為藝術家

我眼前是一位藝術家,或者數學家、生物學家、物理學家,或者什麼都不是,只是一位退休老人,那視乎你作何看法。

來自荷蘭、擁有物理及數學博士學位的Felix Hess,青絲早已成雪,但依然精神爽利。緋紅的臉總掛着微笑,給人感覺就像是一個在8月海邊嬉鬧慣的孩子。

他說話聲音很小,儘管訪問時我已把咪高峰放得極近,還是有幾句錄得不太清楚。我們在他為「聽在聲音藝術節」帶來港的藝術品前聊天的。我猜,他之所以壓低聲音說話,是因為怕驚動了他的「孩子」。

澳洲荷蘭叫聲不同

年輕時的Felix,對回力鏢情有獨鍾。

他認為回力鏢能返回投擲者手中的事實「難以置信」。這一「神奇現象」成為他在修讀學士期間研究的課題。畢業後,有教授建議他修讀空氣動力學博士學位,他答應了。

愈多接觸回力鏢的文獻,Felix對澳洲土著的文化就愈嚮往。於是,博士畢業後,Felix赴澳工作。也就是在那裏,遇上改變他一生的動物──青蛙。

不是一隻青蛙,是一群青蛙。

「澳洲與荷蘭很不同,連青蛙的叫聲也不一樣。牠們的音樂會,對我而言非常吸引。」他說。「我錄下青蛙的叫聲,好讓自己在回國後也能重聽。然而,很快我就發現錄音的不足─每次都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關鍵在於,青蛙音樂會與環境是互動的。例如,當牠們聽到我的腳步聲,就會靜下來,不唱了。」這發現繼回力鏢後再次勾起Felix的科學家精神,他心中盤算着要做出能模擬青蛙音樂會的「sound creature」。

sound creature」原理不難明。其部件是咪高峰、喇叭與電路。咪高峰接收聲音,經電路分辨「好」(即其他「sound creature」的聲音)與「壞」(其他雜音)。「好」聲音愈大,「sound creature」的叫聲就愈響;「壞」聲音愈大,「sound creature」就愈閉口不唱。

寧靜活動雕塑

「我本想在生物科研究『sound creature』,但生物科教授認為意義不大,拒絕了。後來竟有搞實驗音樂的部門覺得這有點意思,但我連樂譜也不會看,哈!」Felix說。「輾轉之下,忽然有人告訴我,『sound creature』是藝術,我是藝術家。」

OK!我是藝術家,沒所謂,只要給我機會做『sound creature』,我就OK。」就這樣,Felix從科學家變成藝術家了。

Sound creature」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事。Felix這次帶來港的藝術品,名為「It's in the Air」。它不是關於聲音,是關於寧靜。超過二百幅小旗幟豎立在地上,只一點風吹草動,如參觀者輕輕走過,小旗幟就會受氣流影響而旋轉。

沒錯,就是這樣簡單。

「我花了很長時間找一種既薄又耐用的物料做旗幟。試過用鋁片、纖維等,效果都不理想,最後才找到米紙。」他解釋。「因為小旗幟實在太敏感了,展覽廳內連冷氣也不能開,以免影響氣流。」

Felix自言很愛這些小旗幟,說它們就像自己的孩子,閒時享受與它們共處的時光。由於最弱的氣流也會影響小旗幟的活動,「它們身處不同時空,表現也有所不同。」

It's in the Air」一發表,各有各的表述又來了。Felix的老同事,空氣動力學家認為那是把「空氣流動實體化的裝置」,雕塑家則稱其為「一種活動雕塑」。Felix說,人家怎樣看,他不介意。

「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誰管它關心那是關乎藝術、物理還是生物呢!」

大概這也可稱為藝術家脾氣罷。

gyeung@hke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