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黃毓民。」陳偉業說道。「靜一靜,民主鬥士們!」
黃毓民上氣不接下氣地走了進來,一把擲下手上的香蕉,朝四下裡看了看。「大伙都聽著!」陳偉業又喊道,「聽他說!」黃毓民站在那兒,喘著氣,他背後是一群瞪著眼,大張著嘴的人,社民連的人全都倏地站了起來。
「說吧,主席,怎麼回事?」
「簡直是從陰間來的消息!」
「嘿,怎麼?」陳偉業地喊了起來,「從陰間?」
「大家都還記得曾蔭權吧?他曾對香港市民說,我的意見就是代表香港人整體的意見嘛!後來他死了,下地獄了。」
「我們都記得!」大家異口同聲嚷道。
「消息就是關於他的。他還沒有死!」
「沒有死?」又是眾口一聲地說道,「他沒有死?」
「沒有死!他非常怕我們-怕得有道理-就假裝說死了,還來了一次大出殯。可是有人看見他還活著,躲在大澳,就把他給抓來了。剛才看見了他,做了囚犯,正被押往立法會。我說他害怕我們不是沒有道理的。大家說!有沒有道理呀?」
這個倒霉的五十多歲老傢伙,要是原先對這個道理根本不懂的話,聽了大家回答時的這聲吼叫,也該十分明白了。
「民主鬥士們!」黃毓民聲音堅決地說道,「大家準備好了嗎?」
頃刻間,陳偉業已在腰間佩上快刀,大聲公的聲音已迴盪街中,那帶口號的和大聲公仿佛神奇地混為一體了。長毛嘴裡發出一聲聲可怕的尖叫,兩只手臂高舉在頭頂揮舞,就像立即出現了四十個長毛,挨家挨戶竄出,在鼓動市民們。
男人們個個讓人見了可怕,他們殺氣騰騰地從窗戶裡朝外瞧了瞧,有甚麼武器就抄起甚麼武器,一齊衝向街頭。女人們的樣子,哪怕是最膽大的人,見了也要心驚膽戰。她們扔下手頭的家務,扔下自己的孩子,扔下家中蜷伏在地無衣無食的老人和病人,披頭散髮地跑出家門,互相鼓勵,手舞足蹈,發瘋似的狂呼亂叫。壞蛋曾蔭權給抓住了,姐姐!奴才曾蔭權給抓住了,媽媽!惡棍曾蔭權給抓住了,女兒!
儘管如此,一分鐘也沒有耽誤,一分鐘也沒有!這個曾蔭權現在還在立法會,說不定會給放掉。那可不行,香港人遭受了這麼多罪,受了這麼多辱,有了這麼多冤,決不能放過他!拿起武器的男男女女,飛速奔往立法會,連最後的幾個人都被吸引進來了,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
不。這時候他們全都擁擠在押著那個又醜又壞的老傢伙的立法會裡,以及鄰近的空地和街道上。社民連三子都在大廳裡,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離曾蔭權不遠的地方。
「瞧!」陳偉業用手裡的刀指著大聲說:「瞧那個老壞蛋正用繩子綑著,背上還綁了一條大蕉,幹得好!哈,哈!幹得太好了!」他把刀夾到腋下,像看戲似的鼓起掌來。
到後來,太陽升得高高的,一束和煦的陽光,像一道希望之光或者保護之光直射在那個老罪犯的頭上。這樣寬待他,真叫人難以忍受;轉眼之間,這道已經立了這麼久的香港市民們組成的屏障崩潰了,香港市民抓住了他!
這事立刻就傳到了最外圍的群眾。黃毓民剛剛縱身跳過一道欄杆和一張桌子,把那個倒霉的老家伙死死抱住-陳偉業才緊跟上去,一手抓住捆著他的一根繩子,長毛還沒來得及上去,在窗口探望的人也還沒有像猛禽般撲進大廳-喊聲似乎就已響起,響徹了全城:「把他拖出來!把他拖到路燈下來!」
倒下去又拖起來,頭朝地磕在大樓前的台階上,時而雙膝跪地,時而兩腳著地,時而仰面朝天,拖呀,打呀,幾百只手拿起標語板和橫額往他臉上塞,悶得他透不過氣來。他被揪扯得狼狽不堪,鼻青臉腫,氣喘吁吁,鮮血淋漓,一味在求饒。一會兒,他使勁掙扎著,由於人們想把他看過仔細,互相拉著往後退,在他四周倒留出了一點空隙;一會兒,他又像一段枯木樁,被拖過林立的人腿,一直拖到一處最近的街角,那兒搖曳著一盞不祥的路燈,這時陳偉業放開了他-像貓兒玩弄一隻老鼠-當人們在做準備時,曾蔭權苦苦向他哀求,他則一言不發,泰然自若地朝那可憐人看著。女人們一直朝他又罵又叫,男人們則厲聲高喊,要用香蕉塞進他咀裡把他噎死。第一次,把他吊起來,繩子斷了,他慘叫著跌了下來,被人接住;第二次,再把他吊起來,繩子又斷了,他又慘叫著跌了下來,又被人接住;最後一次,繩子總算大發慈悲,吊住了他,於是他的頭很快就挑在了高高舉起的標語牌上,使所有社民連的人看了都跳起舞來。
這一天的惡行並未就此結束,因為社民連的人又叫又跳,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傍晚時分,聽說那個被處死的老傢伙的姻親,另一個欺壓群眾的人民公敵正往機場逃去,打算逃離香港,警方僅藍帽子就出動了五百人護送。社民連的人把他的罪狀寫在大字報上,而且把他搶到了手-哪怕有解放軍圍住,也能把他搶出來拉去和曾蔭權做伴-把他的頭和心挑在了標語牌上;他們帶著這一天的三件戰利品,像狼群似的穿過街道。
-改篇自A Tale of two cities by Charles Dickens
Book 2, Chapter 22
宋兆霖譯本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