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假期,愛睡到甚麼時候就睡到甚麼時候的感覺最幸福。
下午一時起床,覺得應該好好答謝給我幸福的祖國。講生日快樂,潮流興用facebook。我打開電腦,登入facebook,搜尋 「國慶」的群組。不料沒有,排在首位的是「支持全『國』政協委員潘『慶』林建議恢復使用正體字」,有五萬八千七百一十八個成員。唯有在個人頁面的「在想甚麼?」處發表一句:「祝祖國生日快樂」吧。但我的七百幾個朋友沒有一個這樣做。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遂轉而作罷了。
煮了咖啡,上yahoo睇新聞。很多報道都講世紀大閱兵,最常提到的是海陸空女兵和射得到華盛頓的東風四十一導彈。近來好像放得太多的煙花當然也不會少。王丹問中國怕甚麼的聲明,也有不少報章報道了。
到樓下吃午餐。走進商場,大班餅店內人頭湧湧,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都攜著特大銀色反光保溫袋。我不喜歡這袋,太誇張、煞有介事,使我總覺得裡面裝的不是冰皮月餅而是第四類危險品。有一家四口,買了月餅,在為萬聖節佈置的鬼屋前與南瓜合影,做攝影師的爸爸打開閃光燈,那大班袋在照片裡好像夏日的陽光般金光燦燦。
因為約了四點鐘訪問,所以乘地鐵到銅鑼灣。車廂內一如以往擠迫,我不幸被挾到一個男人的腋下。望向他的臉頰,我瞥見一塊中國國旗印水紙,手指頭般大。好久沒有玩過印水紙了,不知他在哪裡買的?
如是我想到瑞士的國慶,每一間COOP(當地的百佳或者惠康)都有售紅底白十字印水紙,還有各式各樣的煙花和燈籠。瑞士蓮、三角、以及香港已經沒賣的Milka紫色乳牛朱古力都換上國慶特別包裝。走在街上,商舖裝飾無一不以國慶為題,Victorinox和Swatch也推出國慶別注版的軍刀和手錶。我記得那時候路經一間麵包店,他們在圓餐包上用葡萄糖灑上白色十字,還在上面插了牙簽國旗。移民到瑞士的陳汶俊言之鑿鑿地告訴我,當晚只要在臉上貼了印水紙,哪家賭場飲酒都不用錢。不過陳汶俊天性說話誇張失實,作不得準,我也沒有查證。
那個臉上有中國國旗的男人說話了。他是內地人,說一口北京腔,舌頭捲得好像快要骨嘟一聲掉進喉頭裡一樣。我不可能聽懂他的話。他身旁的朋友則顯然是香港人,他的普通話令我想起古天樂。那香港朋友笨口拙舌地說他今早兌了一百五十元新鈔,還提到國慶紀念郵票、巡遊和嘉年華。那北京人竟聽得懂。二人眉飛色舞,談得很大聲,車廂裡每個乘客都聽得見。
我再次想起陳汶俊。他是我的中學舊同學,在班裡不受歡迎。其實他人品不錯,對朋友也夠義氣。只是總改不了誇誇其談謊話連篇的習慣,加上喜歡自吹自擂,同學都不喜歡他。他的生日在二月二十四日。我記得中七那年,他早在一個月前已開始有意無意的扮「漏口風」,說這將是自己在港的最後一個生日了。言下之意當然是希望我們替他慶祝,留下美好回憶。但一直到了生日前一星期,還是沒有同學約他去玩。誰都沒把他的生日放在心裡。二十四日那天,大家一如以往地上學、睡眠、放學。同學離開課室的一刻,他忽然大聲道:「其實今日我生日,我屋企搞左個生日會,你得唔得閒玩呀?」結果全部同學們都去了,那是我班唯一一次齊人的聚會。
去年我旅行瑞士,探望了陳汶俊。他跟我說那年他整個二月都在等,等同學為他安排的「驚喜」。但另一方面他也很害怕沒有驚喜。於是,他做了第二手準備──自己在家預備生日會。要是有「驚喜」,自己預備的生日會自然不必出場。
「自己幫自己搞生日會,柒到喊,你估我唔知咩?」他呷著啤酒道。那大概是我認識他以來最真實的話。
不過我想再次不厭其煩地強調,陳汶俊對朋友友善而不計較,委實好得無話可說。我在瑞士期間,他對我的照料完全超越了僅盡地主之誼的範圍,即便我也與其他同學一樣,曾經令他失望過。可幸的是,在自吹自擂時臉不紅耳會熱的西方世界裡,陳汶俊活得很好。他的友善終於為他贏來應得的友情。也許歸根究底,陳汶俊的性格並無問題,不過是與香港的價值觀格格不入而已。不過當然,談到價值觀,你是怎麼講都無所謂對與錯的。
北京人對香港朋友說了個我聽不懂的笑話,二人隨即捧腹大笑。可幸的是我們還年輕,還能看到中國的百年國慶。在四十年後那值得慶祝的一天,香港吹東風。只要你在臉上貼上五星紅旗印水紙,肯定、肯定、在哪裡你都可以吃到免費的中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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