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譚兆璋教授之先,從資料得知他是一位地圖收藏家。不只收藏古地圖,現代地圖也是他的獵物之一。但現代地圖不就是GPRS、中原地圖和GOOGLE MAP嗎?隨即筆者就想,當地圖從硬體進化成軟體,地圖收藏也就「死」了。畢竟你總不能把整個GOOGLE MAP下載、列印,然後聲稱那就是自己的藏品吧?
自創風水地圖學
甫與譚教授見面,他二話不說就取出一張香港地圖,問筆者:「九龍的九條龍在哪?」在我語塞之際,他已經如數家珍似的全部指出來。然後他又問:「香港國際機場為何要建在赤鱲角?」而令我更詫異的則是他的答案:「因為那是俯伏在玄武上的一條青龍!風水學來講的絕佳位置。」他說,玄武就是島形像烏龜的大嶼山。而青龍則是從大嶼山北岸到葵涌的一條水路。在我為譚教授的話半信半疑之際,他又給我看他所撰寫的一篇文章,題為「展圖觀天下,京津融百家」,內容講的是京津如何透過「磁場」聚焦中國的「能量」,成為發展蓬勃的經濟文化重鎮。譚教授告訴我,那篇文章是他在一個研討會上的講稿。我以為是玄學研討會,但那不是,卻是今年六月的第三屆中國企業國際融資洽談會。
譚教授把地圖與風水的關係稱為「風水地圖學」。該學說主要從環境風水學引申而來。聽上去幾近迷信的玄學詞彙,其實蘊藏地理上的科學解讀。上文曾提及的「玄武」大嶼山與機場的關係,實指大嶼山的廣袤土地為機場提供一個可作長遠經濟發展的堅實基礎。而位處水路的優勢則為香港國際機場帶來海上運輸的機會。至於「展圖觀天下,京津融百家」中,所謂「磁場」乃指經濟與人事活動的吸引力,而「能量」則謂城市中經濟文化發展的活力。譚兆璋教授前身為銀行家,現在則是北大投資學系的客座教授。那沓講稿便是他把多年來累積的財經經驗結合對京津地理位置的觀察,以及獨家的地圖風水學之研究成果。
「當我們透過中國的環境風水學去觀察西方城市地圖時,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譚教授這樣說。他表示一個城市要能夠「藏風聚氣」,必須依山傍水。因此你在地圖上會發現大多數城市附近都必會有山巒、海洋和湖泊。大至國運興衰、小至國家行政總部的選址,譚教授都能夠用風水地圖學來解讀箇中道理。
「當你細心研究過世上超過二千九百個城市的地圖後,你自然會從中看出些甚麼來。」收藏地圖已逾二十八年的譚教授自豪地道。
地圖乃知識密集型工具
「地圖是非物質文明知識遺產。」這句話是譚教授的口頭禪。他對地圖總有很多與別不同的看法,其中一個是這樣的:若世界是一只巨大的蟬,那地圖便是褪去的蟬殼。透過認識蟬殼,人類可以獲得知識、增長智慧。透過了解並觀察歷史的遺痕,人類便得到解讀世界現象的能力。
在香港及國內,地圖收藏並不流行。能夠「眼見人所不能見於藏品之中」,正是譚教授對地圖收藏情有獨鍾的最大原因。「地圖乃知識密集型工具,各有其專業性、目的性,以及其觸及的核心問題。」因此,他認為研究不同範疇的地圖,便能獲得不同範疇的知識。
日本關東在九月底會發生地震的傳聞,個多月前鬧得沸沸揚揚。譚教授便是用他十多年前所收藏的法國製世界海床結構圖去研究該傳聞。圖中蜿蜒的海床上,有許多紅點標記。歐美地區疏落;東南亞則相較密集。譚教授解釋說每點紅點都表示該地點曾發生過七級或以上的大地震,是他的老同學林超英(前天文台台長)替他加上去的。讓我看過海床結構圖後,他又拿出一幀數百蟾蜍傾巢而出跑滿街的照片。「這圖片刊載於九月四日明報內,現在成為我的收藏品之一了。」
圖行者的意義
「可這是圖片,不是地圖呀!」譚教授把這幅圖納入其收藏之中使我產生了疑惑。
坊間愛稱譚兆璋教授為地圖王,這其實並不完全準確。他在卡片上為自己寫的頭銜也並非「地圖收藏家」,而是「圖行者」,英文為MAP PILGRIM。「地圖古稱輿圖。輿有盛載、扛抬之意。所以我們可以說:大地盛載之圖皆謂地圖。」誠然,陳列在他的馬可孛羅地圖館之中,除了古今中外的地圖外,還有大量歷史圖象。訪問當日,譚教授正在其館中整理關於中國共產黨的圖象。鋪滿一地的除各種地圖如紅軍進軍路線圖、各地城市規劃圖外,還有大量當年中國共產黨用作政治宣傳的海報。
「這些海報的價值,在於它們能夠澄清現代人對毛主席的許多誤解。譬如你會發現原來毛主席也並不完全專政,他也是投票選舉的支持者。很多人認為毛主席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是一種愚民政策,但從當時的海報看來,他不過是希望知識青年能體驗多些農民生活而已。以現代的話來講,就好像是『INTERNSHIP』一樣。毛主席並無要他們永遠留在鄉下的意思。」
譚教授整理中國共產黨圖象,是為了借出他的藏品予深圳博物館作六十週年國慶展覽之用。他表示,常有不同機構請他借出藏品作研究或展覽用途。電視廣播有限公司 (無線電視)為製作台慶節目,就向他借了一九六七年~六九年(六七年為該台開台之年)的圖象。政府每每有任何展覽,需要用到各種圖象,也會請他幫忙。「官方圖象雖然多,但總是欠缺人氣和生命力,而我的圖象則多從民間搜集而來,充滿生活氣息。」
譚教授稱他每次借出收藏品,均分文不取。「因為我深信圖象是一種非常好的教育工具。而推廣圖象教育,是我作為一個圖象收藏家的責任。」他的心願就是成立一個「萬國地圖圖象博物館」,普及圖象教育。
圖象的價值
「為何我要搞收藏哩?難道是希望發財嗎?絕不!我是在關注人類應該關注的事情,同時擴大自己對世界的看法。」譚兆璋教授認為圖象收藏與其他收藏行為的分別在於,圖象收藏能夠解決世界上的問題。比如國與國之間常有的國界爭議,古地圖便提供了寶貴的參考作用。「當然你還得有龐大的收藏量才能發揮其相應功能。」譚教授補充道。他認為對圖象的價值來說,一加一絕對不只等於二。因為圖象可透過互相比較,產生出嶄新的內容。「要是你只有一幅萬里長城圖、或者哭牆圖、柏林圍牆圖,可能沒有甚麼特別意義。可假如你把這三幅圖放在一起,其價值與趣味就不一樣了。」譚教授那高達三十萬幅的收藏量所能產生的比較意義肯定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其實即便是單幅圖象,其價值也是難以估量的。」譚教授說很多圖買入的時候並不值錢,可是當有相關的新聞出現,圖的主題一時間成為公眾焦點,其價值便會大大提升。上文提到的海床圖便是一例。零四年印度洋大海嘯後,已經購入有十多年的世界海床圖便忽然身價大漲,各機構及團體均爭相請求借出作展覽或研究之用。
「不過我從不關心地圖收藏會為我帶來甚麼經濟利益。」收藏家通常都視其藏品如命,譚教授這方面卻又顯得異常慷慨。他不單會免費借出藏品,甚至還會無條件捐贈給知音人。中央圖書館設立亞洲第一個地圖館時,他便曾捐出數以千計的地圖。「收藏家的責任之一在於傳承。始終藏品是帶不進棺材的。終究我是希望我的藏品能與人分享,有人懂得珍惜。」
對於這位曾經當過軟件程式編寫員、學校創辦人、銀行副總裁、港英政府中央政策組成員等等五花八門的職務的譚兆璋教授而言,收藏這個詞彙是特別的。他把收藏行為擴闊到了非物質的層面上;所收藏的不純粹是物件,更是物件內的知識與精神。訪問到最後,我還是問了那個問題:「你會不會把GOOGLE MAP下載、列印,然後說那就是自己的藏品哩?」
「當然不會!那便是收藏與求知的分別。」一瞬間我明白了。當你手上拿著一張六四燭光晚會場地安排圖、七一遊行路線圖、甚至只不過是香港街道指南時,你會聯想到,它的擁有者可能曾經握著它流過汗、灑過淚。就這樣,一幅哪部打印機都複製不來的香港圖象便展現眼前。譚兆璋教授窮其一生所收藏的,正是這樣的圖象。
中國地圖增值潛力大
地圖收藏在國外已有一段頗長歷史,但在國內及香港卻仍在起步階段。一九八零年於倫敦成立的國際地圖收藏家協會(The International Map Collectors’ Society),幾乎每年均會巡迴於世界各國舉辦地圖收藏國際論壇。該會有三十六個國家代表,當中除美國及歐洲多國外,更包括印尼、日本、菲律賓、泰國、新加坡等亞洲國家,但就是沒有中國代表。國內首次的地圖拍賣要數到一九九五年的中國嘉德春拍。去年十二月佳士德拍賣行二百零六萬港元成交的明代張文燾描利瑪竇《坤輿萬國全圖》,全世界有七套又二幅,中國國內竟一套也沒有。上述理由均顯示地圖在中國仍屬冷門的收藏範疇。但隨著國內,特別是北京與上海經濟起飛,愈來愈多對祖國地圖感興趣的收藏家購買力上升,他們會逐步投入國際市場,推高價格;加上國內各城市社會建設甚速,地理面貌轉變亦快,即使是歷史不長的地圖亦會變得甚具收藏與賞玩價值。以一九一三年的<<實測北平內外城地圖>>為例,該圖於零一年中國書店秋拍中價格為五千五百人民幣,到零四年於同一拍賣會中已升至八千人民幣。零七年春拍中,該地圖價格更升至二萬二千人民幣。可見中國地圖的增值潛力非常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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