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之女神>>
(一)
故事寫於二零零九年冬。
哥本哈根氣候峰會失敗,世界各地爆發大規模示威。晚間新聞這樣報道。我關掉電視機,套上羊毛外衣,離開寓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蹓躂。
大部份商店都已打烊,只有街角處一間咖啡店還亮著昏黃的燈。店面是歐陸風格裝潢,門外擺個及腰的黑色小鐵架,放有四株盆栽,都是萬年青。兩盞鎢絲射燈照上去,狀甚風雅。走近一看,鐵架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愛自己 愛自然 請勿把垃圾丟進盆栽」,下面又有一行潦草得多的小字:「閉路電視錄影中」。我本想推門進去,看了這牌,轉念作罷。
進入麥當奴。想去洗手間,門卻給鎖得死死的。罷了,又是這樣。於是我去買豬柳漢堡,挑個位子坐著,開始構思寫法。
養老孟司說:人並非直線性思考的,而只是表現出一副直線性思考的樣子。(鐮倉糊傘日記75,2007) 對此我深感讚同。此刻我的腦海儼如處於颶風之中,既把紛至沓來的思緒吞噬淨盡,卻又翻捲起無數浪花。說到構思寫法,無非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二)
我從事自由撰稿工作,家住大興花園。雖說是花園,當然沒有花園。從大廳窗口望去只能看見屯門工業區,併立著藍灰間或黃灰間或整棟灰色的工廠。它們至少要比我家誠實得多。
蓉蓉說,發展商把屋苑的名字改作「大興花園」,其實是源於城市人對回歸大自然那種渴望的投射。
蓉蓉…
(三)
我和蓉蓉在大學迎新營認識。那天我比約定時間早到十五分鐘,但她比我更早。她身穿綠色POLO衫,胸前有個粉紅色的馬球標誌;下身穿淺色牛仔褲,白色波鞋,怎樣看都不能算是會精心打扮的類型。臉蛋卻很漂亮,一頭啡色長髮給簡潔地紮成馬尾,兩只水靈的大眼睛緊盯著地上一株草。我瞥眼就猜出她來自女校。那純潔、莊嚴,卻略帶靦腆的神色,甚至會令人聯想起童貞女瑪利亞。
我們在禮堂內圍圈,席地而坐。她有點神經質地先注視地下數秒,然後才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神情坐下。各人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她叫蓉蓉,讀的是心理學,來自瑪利諾修院學校(果然是女校),喜歡繪畫。
當時我們只道繪畫是她的興趣,沒有人知道那時的她已經贏過幾個繪畫界的重要獎項。
「噯,你讀的是中文系吧?」吃午飯時她悄聲問我。
「嗯。」我點了下頭。
「喜歡寫作?」
「喜歡寫小說,但寫得一般,所以想進來鍛鍊一下。」
「我也喜歡小說。」她凝視面前的飯碗道。
「可聽說個個進來中文系都只想做老師,沒有人學寫小說。」
她像很明白似地對我點頭。
「妳喜歡繪畫,幹嗎不讀藝術?」
她嫣然一笑,卻沒有回答。
午膳完結,整個飯堂的人一同拍打檯面,叫名為「好滿足」的口號,喊聲震天。
「中學是天主教的吧?」離開飯堂的時候我問她。
「對呀!這你也知道。」她的語氣忽又變得積極。
「能背聖母經?」
「白話、英文、文言文都行。」
我問她文言文是怎樣回事。她背了,聽得我一頭霧水。
「信聖母?」
她再次笑而不答,後來我知道這是她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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