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零七年十一月,蓉蓉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在電話一頭道。
「已經好了?」
「已經好了,還帶了畫作回來。」
「樹的細胞哩?」
「沒有被偷龍轉鳳。」她笑了。那笑聲愜意得很,令人聯想到快樂地奔跑的綿羊。
我們相約在前一次相同的酒吧見面,點了相同的酒。她告訴我來信之後的事。從用手撫摸樹皮,以臉頰去感受樹幹的粗糙;到脫了鞋襪,踩在草地上,用腳板揉搓地上的小草和枯葉。
「部份蟲子不再害怕了。」
「部份?」
「對呀,還是害怕蟑螂。蒼蠅也怎樣都喜歡不來。」
接著我又談了我的生活,並取出我的第三本小說送她。她見了我的書,歪起頭給我送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下次給你畫封面。」
「那我必須寫樹才行。」
「也是。」她又笑了。
不為甚麼,我忽然想起「樹之女神」這個名字。說起來,女神一度離開了她的子民,他們竟絲毫未覺。
我走到投幣式唱機前,點播上次那首歌。
「後來,我在那樹林裡和他…是第一次。」我回到坐位後,她倏地說。毫無先兆。
「是呀…」我應道。腦袋急速運轉,我必須要說些甚麼,無關痛癢的事也好。喝威士忌,但是別喝得太快。不過還是喝乾了。「…之後就不再害怕了吧?」
「是不再害怕了。那天之後我就拿了畫具,到樹林裡頭畫起來。只一個月便畫了十五幅畫。」
正當我想要回答,侍者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嚇了我一跳。他問我是否想多要一杯。我說要,然後做了個深呼吸。
「對作品可滿意?」
「滿意。人們一定會喜歡的。大自然這東西不徹底回歸原點的話,就連皮毛都無法窺見。」
「非常期待妳的新作。」
她嫣然一笑。
我想不出該怎樣搭話,她也不再說甚麼。二人默默地聽著Olivia Ong那纖柔的歌聲,同時吸啜杯中的酒。
「煙可戒了?」
沒戒。我說。
「等你戒了,給你第二。」
(十三)
第四本畫集推出後一個月-準確來說是二十八天,蓉蓉死了。她在大埔一個樹林割脈自殺,身旁留下只有一句話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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