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人」玩「人型」

2010年7月15日

城市專題

楊天帥

「型人」玩「人型」

「嘿，悟空，等我同你一較高下啦！」

「哼哼，星矢，我一出必殺技你即死！」

「可惡，竟敢睇小我？看招，受死啦！」

「哎吔」一個比悟空要大十多倍的枕頭迎面向他飛來。悟空應聲倒在床上。

人型玩具，枕頭被鋪，即興劇本─小學時我靠它們度過了不知幾個溽熱暑假。

已好久沒玩過人型（Figure）了。曾經擁有的，亦早在搬家時遭我有意無意地「忘記帶走」，滯留原地。

今年動漫節的「首屆香港原創動漫人型設計比賽」，再次令我想起早在腦海底的舊日玩伴們。印象之中，Figure 好像已經飛黃騰達，榮升為Designer Toy。「它」好像不再是以前的「它」了。

與人型設計師Winson Ma訪談過後，才知道原來香港製造的Figure早已超越潮人玩意，成為世界Figure業的龍頭老大。然而，即便今日地位已升價十倍，玩具依然是玩具，其任人遊戲，使人快樂的核心價值始終無變。

變的，原來是我呢。

四肢可動方為人型

  

首先，為讀者諸君搞清楚，何謂Figure。

Figure是Action Figure的簡稱。顧名思義，Figure應可隨意擺出不同動作（action），是以四肢均須能自由活動。只可旋轉手臂和頭部的Q版搪膠公仔，與造型固定的模型擺設均不能算作Figure。外行人把它們一同誤稱Figure，其實是把Figure與Figurine（小人像）混為一談了。

Winson 說，Figure歷史甚長，最早可追溯至數百年前：「西方早期宮廷中已有人喜歡玩木製Figure，當時的手工質素已很不錯。」上世紀六十年代左右，美國相繼推出分別以男孩和女孩為對象的「G.I. Joe」及「Barbie」等玩具，Action Figure一詞始正式誕生。

「在香港開始多人玩是近十幾年的事。現在香港已可算是世界最頂尖的Figure產地了。」

Figure得以在香港發展，乃源於約十年前一群「潮人」忽然興起收藏Figure的玩意，帶動起一股Figure熱潮。此亦為Figure成為Designer Toy的起點。

閹割超人救地球

曾從事廣告業的Winson，已有十一年設計Figure經驗。他的作品如「猿人極地探險隊」、「火魂者」等均賣至世界各地。「首屆香港原創動漫人型設計比賽」亦是由他一手策劃。

去年，Winson舉辦過「香港動漫人型設計觀摩賽」，作為今年正式比賽的試金石。觀摩賽反應不俗，有六十位本地設計師參與，令Winson頗受鼓舞。「今年比賽起初只打算以本地設計師為對象，但（動漫節）大會認為可以開放給全世界參與，於是就決定大膽一試。」他說。

比賽分成學生組與公開組。公開組的參加者必須遞交立體作品，而學生組則可只交平面設計圖。「學生製作立體Figure能力不足，我想他們先從概念出發，爭取經驗，信心夠了才開始製作實體。」

是次比賽收到超過二百件參賽作品，非本地人作品約佔一成。本地的設計院校對比賽一呼百應，甚至有老師把比賽作品定為學校習作，在生產力促進局任教插畫課程的Peter Ng便是其中之一。本身熱愛Figure創作的他亦是上屆觀摩賽「最會心微笑獎」的得主。

「教創作不可以用成績表的A+、B+去評核學生。他們需要的不是成績，而是認同。在公開比賽中得獎、作品能夠展示給公眾，對他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

是次比賽的創作題目是「地球補鑊隊」。大部分參賽者均以環保角度解讀其義，然而亦有參賽者提出別開生面的演繹方法。Winson說，學生的創作思維甚具水準，部分更令他頗為驚喜。

「有參加者設計了『閹割超人』，講的是強姦問題，笑到我『碌地』。」Winson笑道。「我好想知他為何可以想到這個題材。這不是單純搞笑，社會確實有強姦問題，不過只會判監，不會閹割。這樣的構想很有意思。」

人型內外俱備

學生毋須做立體作品參賽，不代表作品可以得過且過。比賽要求每個參賽者都要為創作的人物撰寫五十字描述性格、一百字描述故事背景。

「設計Figure，一定要先寫故事。這樣才能搞清人物性格、創作目的，以及與其他人物的關係。例如你要畫一個女角色，倘她是一個堅強、不服輸的女孩，她的外表可能要畫得倔強些、穿的可能是男裝衣服……」

「設計Figure不但要顧及外觀，連內觀也要關心的。」

設計一個原創Figure，可能只需幾天，但製作則極花時間，最少也要用半年才能完成。

「畫完設計圖就要找衣服物料。因為我們做的是一比六人型，所以衣服的纖維密度也要相對提高。要是用普通布料，衣服紋理不合比例，拍照就不好看了。」

「做一個Figure就等於拍一套戲的前期工作，同樣要做人物設計、化妝、服裝，甚至布景。」Winson就曾為他的「猿人極地探險隊」系列做了一座太空船布景模型，加上其他「外景」，拍攝硬照，剪接成影片，發布於網上。

「所以說，現在做Figure已不再是簡單地做完一隻便算了。」

香港業界蜚聲國際

香港的人型產業不只有全球數一數二的設計師，還有數一數二的生產商。

「香港Figure品牌Hot Toys是全球知名的，它幾乎取得所有荷里活電影的Figure製作授權，如蝙蝠俠、Toy Story……」Winson說。

一般而言，每部電影全球只會有三至四間Figure公司能夠取得製作版權。「電影公司為保障自己，要不是絕對信任製作公司的質素，是不會批下版權的。」

「其實香港做Figure已可算是最頂尖了。」Winson說。「只是外國看香港厲害，但香港看自己卻不怎麼樣。香港人普遍對這個行業並不怎麼認同。」以Hot Toys為例，過去幾年不時會見到媒體報道說：「『外國』／『日本』公司Hot Toys最近推出了……」外行人一見製作精巧的Figure，就直覺地以為那是舶來品。

這種誤會，近年日漸減少了，香港對Figure認識似有日漸增長之勢。「現在全世界都講動漫、品牌，加上互聯網發達，誰都可以閉門發表自己的作品，角色與Figure設計一定會成為潮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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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son為自己的猿人產品製做了一套Story board，印於包裝盒背。我看着正覺奇怪，那數十幅照片背景既有火箭、又有太空。怎麼如此像真？

「呀，那個！那是電視畫面來的。」Winson解釋。「現在的電視解像度夠高，所以我可以用煮食的夾子夾住Figure在電視前轉來轉去，我個女就負責打燈。角度夠靚我就喊：停！然後『擦擦擦』的拍照。」

「你也不過只是在玩嘛！」Peter笑道。

「是呀，整個創作過程其實就是玩，玩的不只Figure，還有自己個女！」說到這裏，兩個大男孩一樣興奮。

「人是有種操縱慾的。當你可以如此這般地玩弄人型，除心所欲地讓它擺出各種動作，自然會覺得過癮。」Peter道。「拿着兩個Figure打架呀，或者扮二人對話：喂，你好嗎？食咗飯未呀？每個人小時候都是這樣玩法。」

儘管Winson樂在其中，但其實每一件Figure，他都要花近一年時間與心血製作，又豈是我這等玩累了就睡，睡醒了又玩的人可以比擬？

「說到辛苦，這是當然的！但我不玩都會辛苦，何不邊玩邊辛苦呢？」Winson說。

這樣的老道理，出自玩具設計師之口，別具意義。

從崇日到崇港

全球首屈一指的香港Figure製作公司Hot Toys，開業只有十年。成立之初，它只是一間Figure小店。其後它漸漸從製作小配件開始，發展至與本地設計師如「鐵人兄弟」、Jason Siu等合作出產原創Figure，進而與美國、日本等地的電影公司合作，推出電影角色產品。

「大約是2004、05年的事吧，我們那時已累積到一定程度的Figure製作技術，相信自己做得不會比日本、美國差，所以決定向電影公司洽談取得製作版權。」Hot Toys行政總裁Howard Chan說。

「起初要面對好多問題。電影公司質疑我們是『made in China』，會搞出好多『老鼠貨』等麻煩問題。當時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堅持。版權費固然要付一大筆，製作速度也要比人快，質素要比人高。這樣捱了幾年，一直慢慢建立電影公司的信心，終於捱出頭來了。」

「以前是我們去敲人家的門，現在不少人反過來問我們有無興趣替他們做Figure呢。」Howard道。

Howard自言本身亦熱愛玩Figure，故對產品甚有要求，亦很了解客人心理。

「例如Terminator，我們真會特地為阿諾（阿諾舒華新力加）做一個素體（即未穿衣服的身體，是Figure之本）配合其身形。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我們無聊，為何不用已有的素體，要重新做過一個模呢？」

「但我們計過數，覺得利潤還可以接受，就不如讓客人可以有些驚喜，大家開心。」

由於Hot Toys的Figure屬精品，造價貴，售價自然不會便宜。產品必定不會是「行過見到，覺得幾靚就買回家」的類型，是以每次製作數量有限，即使全球發售，也只會做數千至數萬隻不等。

「我情願客人買不到，要買較貴的二手貨，也不願做得太多，被迫降價。」Howard說。該公司甚至與零售商之間有嚴格規定，不得大幅減價發售Hot Toys產品。

現時該公司每個月會推出四至六款新產品，他們更在日本成立了分公司，專責該國的宣傳與版權商談工作。Hot Toys 的生意日益蓬勃。Howard說，最大滿足感還是來自客人的讚許。

「以前人們會自負地說『我玩日本嘢，唔係日本嘢唔玩』。今日很多人改變了，說要玩『香港嘢』，日本貨已是次一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