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20
關於觀眾看《山羊》首演的三次哄笑
觀劇時間中分神，把焦點稍移離舞台，斷非壞事。
抽離視線於演員，側耳傾聽，哪部分，氣氛滯重，觀眾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什麼地方又使觀眾會心微笑？這些資料，心裏把握住了，可在理解作品的藝術性之餘，額外分析多一層社會意義。
其實不僅藝術，萬事皆如斯。峰芝鬧離婚，與其探討誰是誰非，倒不如看看《西周刊》、《貳周刊》如何報道，師奶又對此事作何評價，藉此了解當代婚姻愛情觀。林公公推遞補，直須斥責機制之荒謬、邏輯之不通，更要看傳媒與八、九十後如何回應，以知「政治冷感」早已不適用於我城市民。
首次哄笑意料中事
閒話休提。觀同流劇團之《山羊》首演，筆者默默記錄了觀眾的三次哄笑。首次是在男主角Martin 向其「世上最好朋友」Ross 披露情愫，抖出自己與山羊Sylv ia 人獸戀（及人獸交） 一事之時。其二是Martin 告訴妻子Stevie，他參加的「人獸交治療小組」中，有人與小豬仔做愛。其三則是末幕，Martin 抱起山羊Sylvi a 屍體的一刻。
首次哄笑雖為意料中事，解釋起來卻不容易。以一個簡單例子類比，那就是幾個小男孩圍坐嬉鬧，其中一人神秘兮兮道： 「佢喺基佬……哈哈哈哈哈！」如此場面，想必讀者諸君大多見過。此情景很少發生在成年人身上。
成年人對「基佬」只有兩種態度：接受或不接受，接受者不當同性戀是問題，不會笑；不接受者，心痛惡絕，嫌惡不已，更不會笑。
何以孩子會笑呢？從精神分析學角度講， 「基佬」二字平日在父母面前說出口，是要掌嘴的，它是一項孩童「禁忌」，儘管對於稚拙的小兒而言，同性戀對錯難分，然「基佬就是錯」的「事實」，卻已深深植根於其腦海裏。當孩子三五成群，一起偷偷談論「基佬」， 「禁忌」解禁，即會產生一種突破抑壓之快感。這種快感，跟色情與暴力為人帶來的快感相通，亦係孩子興奮哄笑之原由。
近年社會廣泛討論性取向議題，同性戀走出禁忌框架，成年人可以隨心討論，故他們不會如小兒竊笑。然而，我們在性方面仍有不可觸及的話題，這就是《山羊》的主題──人獸交了。觀眾首次哄笑，恰好反映這個主題對觀眾而言的敏感性。
順帶一提，觀劇結束後，筆者往衣帽間索回行李。當值人員搭訕問： 「套戲點呀？」答： 「好好喎！個場差唔多爆晒。」「係咩？
我仲諗，呢啲戲都幾難賣飛！」
兩小時表演沒冷場
由於故事簡單，全劇着墨主要在於探索Martin 的內心世界。情節雖無大起大落，然兩小時表演中沒有冷場，這得歸功於高水平的台前演出。演員對白往來緊湊，節奏明快，飾Martin 的鄧偉傑與飾Stevie 的高少敏首場夫妻戲感覺有點彆扭，筆者起初以為二人未能投入戲中，然後來回想，才明瞭夫妻間根本就有心病，太親密自然反顯得不合情理。二人演出功力，由此可見一斑。
飾Billy 的梁皓然雖在情感表現上有改善空間，然對一個中六生而言，表現已令人滿意有餘。整體而言，此劇演出比同流4 月的《直子小姐》更佳。
中段，Ross 因擔心Martin 前途盡毀，決意寫信給Stevie，以圖讓她勸勸丈夫，使其戒掉人獸交的「壞習慣」。Stevie 接到信，幾乎精神崩潰，一件件把全屋傢俬砸得支離破碎。
她堅持要Martin 巨細無遺地說出與Sylvia 的一切。隨着劇情發展，編劇Edwa rd Albee 把「禁忌」推到更極端位置，性交對象從羊演變成豬──一種對人類而言更為低等的動物。其後，Ross 的同性戀兒子Billy 更試圖與父親接吻，搞出同性戀兼亂倫的複雜關係，與小豬做愛的對白，再次觸碰觀眾的「禁忌」，引發第二次哄笑。
難接受兒子同性戀
值得一提的是，多次呼喚「誰能明白我」的Martin，其實根本不明白自己。他一方面強調自己與山羊Sylvia 是真心相愛，又堅稱不認同人獸戀是一個「問題」，另一方面卻不接受（或強迫自己接受）自己的兒子同性戀。更重要的是，每當St evie 或Ross 提到Sylvia 是一頭山羊的事實，Martin 就抗拒。這其實反映出Mart in 自己也無法把人獸交「正常化」。舉一例：有哪個男人會介意別人說「你的老婆是女人」？不介意，是因為老婆是女人沒有任何不妥之處。當Martin 也能坦然接受Sylvia 是山羊的事實，他就不會再抗拒別人談論了。
三次哄笑中，筆者只參與了第三次。原因很簡單，Sylvia 的屍體道具實在假得太離譜，以至當Martin 一抱起來，竟帶來一個反高潮。哄堂一笑，劇力也就鬆散了，此為《山羊》之一大敗筆。不能怪罪於道具設計，動物屍骸本來就難做得好，筆者以為讓它不必出場，就當是擱在舞台外，反而更佳。
全劇以Martin 三次大呼「對不起」作結。他的道歉，是對Stevie 說，抑或對Sylvia 說，還是對觀眾說、社會說呢？一直自稱人獸戀為「合理」的他，為何要在Sylvia 被Stevie 殺死後，反而道歉？這三個字，作為讓觀眾帶離劇場的對白，最好不過。
楊天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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