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5
堅信人定勝天的指揮狂熱分子── Jaap van Zweden
認識Japp van Zweden的人說,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他自己則辯解說,工作狂這個字着實不好,「我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已」。
他願意為音樂付出更多,較之於工作狂這個稱號,「誠實的音樂家」這個銜頭,Jaap更願意戴在身上。
Jaap 還未放下小提琴的時候,曾經是阿姆斯特丹皇家大會堂管弦樂團(Royal ConcertgebouwOrchestra)的團長。那段日子他曾與世上最頂尖的指揮家合作,Haitink、Bernstein、Chailly..當中有些「不誠實的」,到了綵排才臨急抱佛腳,一邊練習,一邊研讀樂譜。Jaap看在眼裏,覺得這樣做是對樂團的不尊重。
所以現在輪到他執起指揮棒,Jaap在每一個綵排前總會先把整套樂曲從頭到尾演一遍。奏得好不好沒關係,他是要告訴樂團:我是識貨之人,是一個誠實的音樂家。對他而言,上台前作充分準備不僅是做好本分,更是一種生活態度。
他是一個凡事認真到極點的人。
「先讓我關上手機。」訪問開始前他這樣說。
大部分受訪者訪問時不關手機,電話響起便接聽說,我在做訪問,做完覆你。
小部分受訪者乾脆拋下記者,自顧自談三五分鐘。只有極少數自願在訪問前關電話,Jaap是其中一人。
Jaap 做指揮認真,做訪問認真,生活態度也認真。不煙不酒,飲咖啡不加糖(為免傷害神經),積極做運動,還加入Dallas Cowboy打美式足球,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做好指揮這份工。「我只會做一些工作上幫到我的事情。」眼前這個體格魁梧得像熊一樣的男人認真的說道。
十八歲出任團長
他的事業心向來都很重,做事也很勤力,至今走的可說是一條青雲路。五歲開始學小提琴,十五歲在公開比賽獲獎,從荷蘭飛到美國入讀世界聞名的茱莉亞音樂學院(The Juilliard School),學得一手強勁的小提琴。出任Concertgebouw Or chestra團長時,他才十八歲,破了這樂團史上最年輕團長紀錄。當然,世界十大樂團的團長已經是一份難得的優差,他那時候是絲毫沒想過要踏上指揮台的,只一心一意想拉好自己的琴。因為他精通弦樂,對弦樂音質要求很高,現在大家都說,哪個樂團要了這個前小提琴家做總指揮,弦樂聲部有排好受了。
二十九歲那一年,從未指揮過的Jaap與Bernstein合作帶領Concertgebouw Orc hestra演馬勒第一交響曲。Bernstein要去觀眾席檢查音質,指派坐在團長席的Jaa p 替他指揮看看。Jaap 連忙耍手推辭,「我不行的,我不行的」。但Bernstein下命,不管行不行都得指揮。
於是Jaap只好硬着頭皮照做。一曲完畢,Bernstein沉吟少頃,點評道,指揮得很壞 —— 畢竟那種毫不費勁一步登天的天才只會出現在熒光幕上,但Bernstei n接着再拋下一句「你有潛質,繼續指揮吧,你將來會有成果的」。
Jaap相信了大師的話。他找來私人老師,一邊學指揮,一邊繼續拉他的小提琴。那時候的他已好像在結婚後才遇上真愛的男人一樣,完全被指揮工作吸引。他一點也不留戀小提琴,毫不猶豫與小提琴分居,全心投入新生。
一個愛冒險的藝術家
「我不是一個拿退休金的人,我是一個藝術家,所以我必須冒險。對一個藝術家而言,最大的危險就是拒絕冒險。」但他知道冒險要等,要做一個好指揮,他需要準備。半工讀三年間,他沒有喊一句辛苦,學習時用心聽老師指導,工作時默默觀察指揮名家對樂譜的詮釋。Bernstein、Solti說的每一句話,他好像海綿吸水一樣通通吸進骨子裏。「我的腦袋就像一個寶庫,裝着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舉動。
」他的目標明確,但更明確的是步伐。他有意識地讓自己不要走得太快,他想,指揮的事業就像開車,開得太快便看不清窗外的景物。「往天堂的路就是天堂本身」,這是他的格言。
指揮家的事業也像經濟,飆升得太急,只會製造泡沫。他目睹過太多年少輕狂的指揮家發生如下悲劇:「要是你能這樣..」他用手勢比劃出急升的樣子,倏地使勁一轉變成急速向下。「那麼你也能這樣。」一直到三十四歲,他才覺得自己準備好了,正式辭去團長職務,兼職指揮。兩年後,正式與小提琴離婚,回到Concertg ebouw Orchestra,以小提琴家身份光榮地作最後一場演出。沒有復出的可能,他不要做懂指揮的小提琴家或者懂拉小提琴的指揮家,他要當指揮,僅此而已。
現在的Jaap無悔,全情投入享受指揮生活。他每天除了花六至八小時綵排外,還額外花上八小時研究樂譜。「你不得不為未來四至六個星期的演出做準備。」他一臉認真地說,眼神與語氣同樣堅定,全無一點疲態。
他的假期放了等於沒放 —— 我覺得。「放假好啊!
放假可以學到許多新東西。當我和家人去度假時,會接觸到許多新音樂。而且你知道,當指揮的一大好處—— 例如你是小提琴家,樂器是很需要保養的,你不能隨便拿着它在外面跑,但做指揮家,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讀譜。」放假時去游泳池邊曬太陽邊讀譜,對他而言是一種放鬆身心的行為。「我需要放鬆,吁 ——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霎時又張開眼,咧嘴微笑,「Nextprogram。」「休息只是為下一場演出。」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工作狂,還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或兩者均可。我問起Jaap 的家庭狀況,他早在二十歲出頭時已經結婚,現在育有四名子女,其中一名患自閉症。
「我想念他們的。」他說。「但我同時擁有他們,他們在我心中。」
美國獲指揮家大獎
Jaap的熱誠為他換來事業上的成功。起初在歐洲嶄露頭角,2007 年掌管美國達拉斯交響樂團(DallasSymphony Orchestra)時,曾有樂評人質疑他「名字在美國寂寂無聞」,如今他已客席指揮過美國大部分重要樂團,上月還得了Musical Am erica 2012年度指揮家獎,要是還有哪個美國人說未聽過Jaap的大名,那絕對是他的個人問題。
「對我而言這獎項是一個認可,讓我相信我是在一條正確的路上走正確的步伐。」「那往後有什麼計劃?」「讓評審相信,他們做了正確的決定。」Jaap自信地一笑。
他與香港管弦樂團演出,踏上指揮台面向觀眾的一刻也是這個表情。觀眾席響起掌聲,他滿懷自信地一鞠躬,有力地轉身,舉起指揮棒,樂聲隨即響起。他指揮的動作很大,有時甚至好像比劍一樣。樂手在他激烈的指揮動作帶動下也比平日特別賣力。Jaap的樂聲是剛強的,即使到了樂章的溫婉部分,聽上去也儼如壓低身驅獻花的巨人。
在舞台上,Jaap從來沒有絲毫緊張。
「只有在你做一些你無法做到的事情時,才會感到緊張。」他說。「所以我永遠不會緊張。」他也從來沒有任何工作壓力。
「只有在事情將要發生,而你沒有足夠準備,才會有壓力。」所以他永遠沒有壓力。
去年Jaap的肩膀受傷,有人問他演出會否受阻,他說,我在學習用不受傷勢影響的指揮方法。我總是學習,這是我們的人生路。
Jaap很重視音樂廳的音效,但人人都說文化中心設計差,音效不好,我問他應該怎辦,他說:「要創造我們的音效。如果一個位置的聲音不好聽,那就讓它變得好聽。我知道我要什麼聲音,我能把它做出來。」人定勝天,需要打不死的意志、用不完的能量、燒不盡的熱情。這些Jaap都有了。訪問結束,我問他,今晚蘭桂坊還是星光大道?他說,酒店房間,研讀三星期後演出的樂譜。
撰文:楊天帥 攝影:郭錫榮ttycheng@hke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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