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5日 星期三

《一百萬零一夜》作者V i k a s S w a r u p : 寫小說只為娛樂和良知


2012-02-03

《一百萬零一夜》作者V i k a s S w a r u p : 寫小說只為娛樂和良知

電影推出同年,Vikas第二部作品《六個嫌疑犯》(Six Suspects )出版。《紐約時報》說它「幽默而且驚喜浪接浪」,BBC找來編劇家John Hodge寫劇本,拍電影。小說給譯成三十種文字出版。而討厭Vikas的人讀過新書後,反應更激烈了,他們說,這本小說純粹為滿足西方人對印度的獵奇心態而寫。

“我要對抗的是那容許有財有勢者凌駕於法律的制度。”——節錄自《六個嫌疑犯》第一章「印度人髒,印度人臭,印度人英文爛!」Larry Page的母親如是說。Larry是六個嫌疑犯之一,美國人,母親對印度充滿歧視。另外五個嫌疑犯是退休貪官、當紅女星、離島原住民、偷竊手機慣犯和現任貪官。

Vikas是要透過這六個角色的眼睛描述當代印度社會。小說家只是副業,他的正職是印度外交官,在他眼中,「印度是全世界社會差異最大的國家。你可能住高層豪宅,但腳下就是貧民窟。你可能坐賓士,但一落車乞丐便會一擁而上。」當紅女星與手機慣犯眼中的印度南轅北轍,手機慣犯又與退休貪官印象截然不同。所以Vikas說,要描寫印度,六個人是最少數。

印度大事件

只是對批評者而言,這六個視角都是膚淺的。小說情節取材自大量印度大事件,包括三樁轟動的凶案、1984 年的博帕爾事件、喀什米爾戰亂、拉登的恐怖活動。「這簡直成了報刊頭條百科全書,」批評者狠狠地說。這裏每件事背後無不包含廣袤的涵義,而作者卻選擇用浮光掠影的方式輕輕帶過。

“印度人髒,印度人臭,印度人英文爛!”——節錄自《六個嫌疑犯》第七章Vikas被質疑無法理解印度民間疾苦。他祖先是皇室御用寫作階層,祖父書齋藏書萬本,父母叔嬸都是律師。家裏有錢,從小睡房就比窮人的家還大。銜金鎖匙出世,憑什麼寫窮人?

「對,你無法知道窮人想什麼。」在批評前Vikas 沒有退縮,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想法。「但你可以分析他們的行為。我寫作的時候,會從角色的角度去想問題。假如我是他,我會怎樣做?」「小說中,無論你寫什麼人,終究還是只能思考你自己。所以文學是一種挪用(appropriation)。作者必須挪用小說中的角色,否則你只是寫自傳而已。」他再解釋。

當印度的孩子沒有機會讀書時,Vikas上大學,讀歷史、哲學、心理。他從沒學過寫作,唯一的文學訓練就是做讀者,但他識得Geroge Orwell,知道生於印度的George曾為寫窮人流浪,做洗碗工、教師、書店店員、碼頭工人,只是在貴族學校學來的口音始終讓他無法成為工人社會一分子。「英國人的烙印是打在舌頭上的。」George Orwell憤然說。

當然Vikas沒有做過洗碗工、教師、書店店員、碼頭工人。「我跟他不同,」他緊接道:「我認為,小說的偉大之處在於作者想成為誰都可以。在我寫作初期,編輯曾跟我說,只要你在小說中創造了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是你的,你想它怎樣都行,它甚至可以沒有地心吸力。只要你能夠令讀者相信,儘管寫。」結果《六個嫌疑犯》的世界沒有反地心吸力,但有靈體附身。這一招令作品突破了偵探小說不語怪力亂神的界限(或觸犯了偵探小說不語怪力亂神的原則)。

「為什麼我是中產就不能寫窮人?當然可以吧!我有同理心就行。」每次Vika s 演說或訪問,總會提起這一件事:一次在孟買的讀會書,某中年婦人說,她覺得Q&A 描述的貧民窟Dharavi很真實,問Vikas在那裏住了多久?Vikas說,從來沒有去過。翌日,Vikas與中年婦人一起造訪Dharavi,「第一印象是,與我想像的情況完全相同」。此事Vikas引以為傲。

貧民窟的客觀畫面是寫出來了,只是無法引起讀者對低下階層的同情,畢竟誰也不會在看過《一百萬零一夜》後生起助養印度兒童的念頭。其實這也沒關係,反正Vikas寫作的目的不在控訴社會,也不在推廣捐款。他是為錢嗎?也不是。他不想為錢寫作,所以堅決留任外交官,不轉行做全職作家。他喜歡當外交官,特別是一個在全球經濟衰退時以每年6-10%速度增長的國家的外交官。

不為名與利

Vikas寫作不為利,也不為名。他不關心作品能否大賣。Q&A 風行,出版商請他寫續集,他拒絕了,說不想寫蜘蛛俠式的連載。結果他寫了《六個嫌疑犯》,並斷言這本書不會賣得比Q&A 好。因為Q&A 有善良勇敢得近乎超現實的「大眼仔」可以讓讀者愛上,但《六個嫌疑犯》沒有。角色總是既有善的一面又有惡的一面,現實得多。

「Q&A 太商業化了」,他說。Vikas愛他的第二部作品要多一些。對他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寫作只是為了測試自己作為作家的界限而已。Q&A 推出後,他不想讀者覺得他「一書走天涯」(one book wonder),所以千方百計尋求突破。「我問自己,我在Q&A做了什麼?我說了一個故事。我能說多一個故事嗎?可以的,結果我還說了六個。」“這個國家已被狗操控,有錢的帝國主義者犯罪而不用受罰。我說應把他們全部殺掉。只有革命才能拯救這個國家。”——節錄自《六個嫌疑犯》第九章首先是要自我挑戰,然後最緊要好玩。他說他不是那種用四頁紙去描述一個日出的文學家,不是把自己困在密室反覆叩問潛意識的小說家,也不是立志改變世界、教育世人的社會改造者。他愛驚慄小說,只想寫驚慄小說。他把娛樂視為作品的首要任務,他不是要探索人性,或反映社會不公,而是讓讀者與角色共同走過某段經歷。要是娛樂後還能引發思考,那是額外的好處。

沒好壞之分

他稱他的作品為social thriller。「我是外交官,但我的小說與外交無關。

我沒有寫印度的壞故事,也沒有寫印度的好故事,我只寫故事。如果故事的主角是一個未受過教育的貧民,場景就會是貧民窟、火車,而不是Morgan Stanley、和諧客機。」書評人捧起他的書,讀到那些貪官敗吏、腐敗的警察、貪慕虛榮的女星、講心不講金的市井之徒,以及那一串串參照自現實的社會不公義事件,紛紛說他是在狠批印度社會——只是批評得很無力。然而這是誤會。他說,我的作品根本就不是要批評什麼,甚至沒有想要宣揚的訊息。它只有娛樂,繼而是良知。

所以Q&A 也罷,《六個嫌疑犯》也罷,情節始終隱含對貪念、對消費主義、對人性、對去人性化(dehumanization)的詰問,而結局呢?和香港以前的粵語片一樣囉!

“嘿,你們那道德淪喪的美國或許能夠容忍,但我是不會接受這些有違印度文化與傳統的事情出現的。請拒絕性愛,我們是印度人。



——節錄自《六個嫌疑犯》第十一章

系出名門外交官

Vikas Swarup,印度外交官,小說家。生於Allahabad,祖先為皇室御用寫作階級,父母皆為律師。大學於Allahabad University修讀歷史、心理及哲學。畢業後於1986 年加入政府外交部,曾在土耳其(1987-1990年)、美國(1993-1 997 年)、埃塞俄比亞(1997-2000年)、英國(2000-2003年)與南非(2006-200 9年)工作,現為駐日本領事。

2005 年,Vikas 用兩個月時間寫成的作品Q&A 推出後,在世界各地翻譯成四十二種語言出版,2008 年由英國導演Daniel Boyle改編成SlumdogMillionaire ,奪得八個奧斯卡獎項。同年,Vikas推出寫了兩年的第二部小說《六個嫌疑犯》,現亦有三十種語言的版本,並將由BBC拍成電影。

許多人以為Q&A 是他的處女作,其實不然。早在三十一年前,當他還在校時,曾經出版過一個故事,名為TheAutobiography of a Donkey(《驢子自傳》)。他在下筆寫Q&A 前,亦曾寫過一部名為The Hitman of Delhi 的小說,但沒有交付出版商。

V i k a s 已婚, 育有二子, 妻子Aparna是一名畫家。早前他應香港國際文學節之邀,來港與讀者會面。現時他在撰寫第三部小說,相信不久可完成。此外,Vikas也是2011年英仕曼亞洲文學獎的評審之一。

撰文:楊天帥 攝影:郭錫榮gyeung@hk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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