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漫畫原稿如何估值？

2011-08-18

香港漫畫原稿如何估值？

文化傳信於12 月將開放一個名為UCAN 的網站。黃玉郎的《龍虎門》、李志清的《三國志》、馬榮成的《中華英雄》、劉雲傑的《百分百感覺》……二百個故事、一萬個角色、四十萬張原稿畫作，全部無條件開放予公眾閱讀。

在這個高登改圖也因版權問題被禁的年代，文化傳信何以反其道而行？這豈不是令其資產變得一文不值？

從前，香港漫畫製作，多以「作坊模式」經營。一個系列會有一個主筆，一個主筆會有多個助手。主筆專責繪畫人物等重要部分，助手則幫忙做背景、物件或林林總總的特效（不僅電影有特效，漫畫亦有。叮噹每次拿出法寶，四圍便「閃閃生光」）。這個那個拼湊在一起，加上框框、文字等功夫，便成為漫畫。

文化傳信藏漫畫原稿量最多所以，在昔日的漫畫中，人物、場景、刀刀劍劍，本來其實都是獨立成張的。

這些漫畫的「副產品」稱為原稿。一本薄薄的連載港漫，用到的原稿可達一百多張。當然，現在流行電腦繪圖，原稿不多見了。

藏有最多港漫原稿的，是文化傳信。這間公司前身是玉郎集團，由黃玉郎於19 79年創立， 八七股災後被《星島》收購，1993 年更名至今。因為這樣一段歷史，令它擁有七十到九十年代這港漫黃金時期的絕大部分原稿。

這批藏品對文化傳信集團董事總經理關健聰而言，當然是生意人的資產。他關心的是如何令資產增值或最少不跌價。

問題是，即使你把這批原稿關進保險箱、恆溫室，放上一大包防潮珠，它們還是會漸次失去光輝。記得王小虎千里迢迢來港尋親的人愈少，《小流氓》什麼封面呀人物呀便愈沒有存在意義。

「封面最值錢，彩稿其次。繼而是水墨、效果……」關健聰統籌的一個小組正在整理這批藏品，並為它們估值。「其實香港漫畫原先一直都無一個好好的估值模式。始終都係多人集體創作，不似藝術繪畫容易計算。」他說，漫畫原稿價值因作家名氣、是否已封筆、珍貴程度、畫工、拍賣市場走勢等元素而異。假如某一兩期漫畫原稿可顯示主筆創作風格轉變或藝術上有所突破，價值就更高。但最重要還是漫畫的受歡迎程度。好像王爾德所說， The only thing worse thanbeing talked about is not being talked about。

漫畫角色就好像發明星夢的?模，不怕走光，至怕不曝光。不曝光，身價就貶了。

「你不Keep 着他，班?仔便會覺得他Out了、死了。」王小虎最大的敵人是時間。

所謂「Keep 着他」，就是活化。但活化從來不易，否則政府工程就不會永遠惹人爭議。舊物捧在手裏，決定棄掉什麼、保留什麼，都需要遠見和勇氣。關健聰為保王小虎的命（他的命終究還是值錢的），甘願在網上開放版權，任公眾免費閱讀──或許這說法有點太美好。「其實網路世界已經開放，就算我不開，讀者買了書，Scan 入電腦，都開了。」變古董就不值錢不過，關健聰走得更遠。既然原稿本來是人、物、景分開的， 他何不乾脆讓公眾隨意拼湊，以意創造出自己的動漫作品？原理就像同人誌，由愛好者本人發揮小宇宙，讓王小虎經歷更多冒險。當然，文化傳信還是留有一手的，他們保留抽起惡搞作品的權利，但搞笑接受。至於何謂惡搞，何謂搞笑，王小虎在動物園被小虎襲擊巧遇華英雄英雄救美二人相戀共偕連理算是惡搞還是搞笑，都由管理員演繹。

「原稿不可以變成古董，創作變了古董，就不值錢了。」關健聰說。於是，他也好像艾未未一樣，解放了港漫原稿，成為解放軍的一員。

有些收藏家，不愛解放，對他的藏品抱獨裁態度，作高壓統治。他們千辛萬苦收集了古今中外的名書、名畫、名瓶、名器，有幾十萬件，然後一股腦兒塞進火炭或者九龍灣的迷你倉。藏品長年不見天日，漸漸收藏家印象中也只剩下「幾十萬」這個數字，什麼唐宋元明清、新舊石器時代，都不記得了。

藏品的悲慘下場，令我想起Toy Story 3中被收在閣樓的玩具。

是基地不是博物館

隔着熒幕看漫畫，對新一代來說或許理所當然，可我怎樣也覺得不是味兒。

可有什麼辦法呢？

文化傳信曾向西九建議覓一場地，展示原稿真迹，畢竟香港是繼日本及美國以後全球第三大的漫畫市場。

「如果你珍而重之地做，令整套藏品價值提高，我捐幾幅都無所謂，反正價值已經出來了。」但據關健聰口吻，西九似乎有所猶豫，成事機會不大。

另一邊廂， 誕生於1910 年代、位於灣仔巴路士街與茂蘿街的十幢「綠屋」，則將由香港藝術中心操刀，與香港漫畫一同活化。

2013 年，嶄新的「綠屋」將有零售商店、茶座、展覽場地、活動室、工作室

、漫畫圖書館……

缺乏資金買藏品

它會是香港的「動漫基地」， 「但不是『動漫博物館』」，藝術中心總幹事Connie三番四次道。基地與博物館的分別在於，前者用來打仗，前瞻；後者用來緬懷，回顧。「動漫基地不只是回顧，它要產生新事物。」也不是不設回顧。藝術中心有千多本絕版漫畫放在圖書館，供大眾閱讀。拒絕定位為博物館，缺乏資金購買更多藏品自是一大原因。政府只付鈔營運，不會豪花幾萬元去買一本《小流氓》。

基地收集藏品要四出拍膊頭，望有心人踴躍捐書。

然而，歸根究柢，是動漫基地的經營理念，本來就不是做博物館那套。「香港漫畫要活在當下，不是只想以前。」想當年也不是不好，只不過時間是單向流動的，昔日的港漫是多麼風光，收藏品是多麼彌足珍貴，它們總要面對2011 年8 月18 日。

人要向前走，港漫要向前走，這與文化傳信費盡心血為王小虎續命，其實是同一道理。

楊天帥

gyeung@hke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