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28
傳媒是夕陽工業? 記者是車衣女工?
3 月10 日,《經濟日報》刊登一題為〈亞視新聞之花棄主播當公關名記者合組公司具人脈優勢〉的報道,提到記者在「戰場」上待久了,也要歇一歇。
「亞視新聞之花」繆美詩2005 年離開傳媒界,現與舊同事袁建國合組公關公司。
「跑財經、政治、港聞的記者,大部分具有大學學位,但工作辛苦,薪酬偏低,令行業近年流失不少人才。」文中稱,傳媒轉任公關有百般優勢,還列一表格,詳列歷年轉職公關的媒體名人。
報道刊登後,於不少傳媒行家Facebook 流傳。「寫這篇報道的那一位蔡先生似乎很嚮往公關工作。」某行家閱後留言Dislike。
「一語道破了香港新聞業的困境!」另一行家則恨不得Like多幾次。
樹仁大學新聞系主任梁天偉不認為新聞業有何難以突破的「困境」。訪問間,他多番向記者強調, 「不是新聞難做,而是記者不懂做。」2011 年,社會興起一股討論傳媒業的熱潮。事緣無綫電視資深記者柳俊江1 月1 日離開無綫,轉職愛護動物協會,任中國外展總監。
「一言堂」扼殺新聞取向
他撰寫博客,批評電視台「記者淪為『車衣女工』,採訪主任、編輯口中的『老細話』不絕於耳……在形式上追求自殺式的極端中立主義,禁絕趣味性寫作手法的同時,新聞取向卻太明顯,一點也不中立。」博客受文化界及傳媒關注,《文匯報》專欄作者蒙妮卡寫道「香港各大學新聞系畢業的學生,每年數以百計,能夠在這行業堅持下去的,並不多。」她感嘆,香港電視台重視記者新鮮漂亮的面孔多於老行家的經驗。
黃天賜在其《都市日報》專欄亦稱,有些「記者、編輯是過去十多年,緊守工作崗位,但薪酬增長卻連通脹也追不上。」傳媒業低薪是人所共知的事。可是,低到什麼程度?
去年7 月,香港記者協會刊物《記者之聲》有一文章〈每況愈下的記者起薪點〉,指出記者起薪點約在月薪9000 至1 萬左右。教院高級研究助理12400 元、新鴻基地產管理見習生16000 元、東華三院社工19000 元,更甭說達3、4 萬元的投資銀行見習經理。
難怪政務司司長唐英年於香港報業公會主辦的「2009年香港最佳新聞獎」頒獎禮上如此說: 「這個行業薪酬條件雖不至接近最低工資的臨界點,……但怎講也不能算是特別吸引。」
畢業生多難入行
儘管如此,生力軍還是如潮水湧至,根據VTC 屬下大眾傳播業訓練委員會發表的「2010 年大眾傳播業人力調查報告」,去年各大專院校傳播學系(包括新聞、廣告及公關等)的畢業生人數達二千零七十五人,而從2009 年2 月到2010 年2 月,新聞業只聘請了三百九十六名新人,佔整體人數不足兩成。即使加上公共關係、廣告及企業傳訊,整個行業全年也僅聘用了七百四十一人,佔三成五。
在Yahoo! 輸入「新聞系」,首個建議搜尋關鍵字就是「出路」。
對此不容樂觀之狀況,港大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總監陳婉瑩說: 「讀新聞不一定要做新聞。新聞系就是搜集資料、分析、與人溝通、批判思考的學科。你有這些條件,全世界都爭着要你!」陳婉瑩稱,港大新聞系畢業生約有四分一會投身新聞行業。其餘進修有之,考入政府有之,投身非牟利團體有之,教書有之,進軍商界有之。筆者好奇,有意教書或從商,何不乾脆讀教育與工商管理。
「現在媒體已發展得很多元化,各個行業都講Media Literarcy。做高官也好、銀行經理也好,各行各業都要對新聞機構運作有基本認知。」陳婉瑩解釋。
「所以,不管你做什麼行業,新聞知識都是重要的裝備。」
炒新聞稿死路一條
對質素低下的報章雜誌,公眾邊買邊罵;對出路不好、收入不高的新聞業,畢業生要搶工,搶完又怨。這是傳媒獨有的現象。
社會流行傳媒是夕陽工業的說法,如本報去年9 月16 日刊登林天悟的〈傳媒不好玩只因太多「正常人」〉一文,便稱: 「科技發展得太快,令資訊變得又快又不值錢,直接傳媒迅速衰落。近年行內從業員的流動性減低了,薪金停滯不前,而且出現『人口老化』的迹象,這些都是『夕陽工業』的表徵。」林天悟是本報作者,長期撰寫關於傳媒業的專欄。
梁天偉對他的評價卻是: 「對這個人,我覺得好勞氣,不知他在搞什麼鬼,實際上(傳媒)並不如他所說般壞。」梁天偉不認為傳媒是夕陽工業,恰恰相反:「現在是資訊爆炸,怎可能是夕陽?網上資訊這麼多,你(傳媒工作者)就是要運用自己的能力加以消化,再轉達公眾!」行業中亦另有一說,謂記者淪為車衣女工。
「(記者)當自己做車衣女工,這就死人!我同學生講,做新聞,最重要是與人不同,而不是人有我有。」他說。
離開前線已久的他卻不知道有媒體老總訓示編輯記者,不要獨家,最緊要人有我有。
早前日本發生地震,有行家竟質疑「新聞社有資料,為何還要派員做採訪。」該行家擔心出差記者會因而感染輻射。注意安全是一回事,但漠視一手資料(即親身所見所聞)的重要性,漫不經心地抄襲二手、三手資訊,則不可能做到梁天偉所說的「與人不同」,最終損害了新聞質素。
無論商業或非商業機構,每當有活動或有事宣布,慣例由公關發新聞稿。部分傳媒從業員以為坐鎮報社,把收到的新聞稿改寫得漂漂亮亮,工作就圓滿結束,這是一種誤會。
公關只會講好話,記者只憑新聞稿,如何監察?如何為公眾權益發聲?
梁天偉對現今香港記者的表現不甚滿意,訪問時,他責問記者: 「你去參加新聞發布會,記者是不是很不認真,嘈得不得了,只顧傾偈、『駁料』(傳媒術語,指記者與記者交換資訊)?」「這就是錯。我上課時同學生說,記者不是這樣做的,要什麼消息,自己找、自己看。我以前做電台記者,從來不理其他人的。別人同我駁料,我就說, 『自己聽收音機啦,我唔得閒呀,趕住第二單。』」「現在的記者什麼都討論,唯恐自己的角度與人不同。
」他說。「這樣做法,怎會有前途!」同記者計字數?戇居!
「做哪一行?」「記者。」「啊,狗仔隊嗎?執垃圾那些嗎?」這是記者與行家常有的體驗。「記者」,在今日香港恐怕是個貶義詞。
梁天偉說,從前的情況也類似。只是「記者」不會令人想到狗仔隊,而是想到貪污。「做記者人工(月薪)得400元,警察局做禡,一次收300 到600 元,做完記者寫篇文章歌頌一下,某探長有什麼什麼功績。」「『記者』的工作就是這樣。
公眾當然不會尊重你,不過『記者』也不必要誰尊重,已很滿足。」地位低、人工低、工時長,傳媒工作者總是抱怨這些。
梁天偉說,以前行家不會埋怨, 「如果想放工不應該入行。」傳媒工作,不一定是坐在電腦面前霹靂啪啦地打字。
與人交談,上網瀏覽,尋找新聞題材,也是工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喂,傳媒不是車衣,不能計算一星期要交幾多篇稿。花很長時間,寫出一篇出色的、能賣紙的(報道),老闆又如何『計算』給那個同事?」「有些老闆,同記者計字數,這分明是錯。醒目的同事很容易跟你玩這個遊戲,胡亂寫夠幾千字,無問題,最終玩死的還不是老闆自己。」梁天偉說。「老闆戇居嘛,你以為這樣是聰明?其實最蠢。那幾千字能賣紙嗎?根本不能。」現在,大多傳媒機構要求員工上下班打卡, 「以前何須打卡,員工根本就不願走!」梁天偉憶述,以前他做雜誌,同事們一起吃夜宵、睡報社,是家常便飯。「無人問幾時放工,現在卻『走都走唔切』。」「老闆對夥計好,夥計覺得這是安身立命的地方,怎會走呢?」這話不僅對傳媒通用,對世上每個老闆而言也是金科玉律。
讀者諸君,你的老闆能給你安身立命之感嗎?
楊天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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