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5
Peel Street = Music Street 卑利街= 音樂大道
「保育的意義,不在懷緬過去,而在提醒我們珍惜現在。」相機女孩這樣說。我是在荷李活道轉入卑利街的拐角遇上她的,那時她在一個勁兒捧着單反相機取景,幾乎撞到我身上來。我問她拍什麼,她說:「卑利街啊。」於是我們聊起來。那個星期天她都在拍港島,早上拍永利街,晚上拍卑利街。我說,拍永利街的人很多,山長水遠跑到半山拍卑利街的還是第一次見。
「有啲嘢,唔使等無嘅時候先嚟覺得可惜嘅!」她一臉認真地應道。
或許現在可以說是卑利街最浪漫的時期。三十年老字號的中菜館象牙色筷子上仍刻有「萬花紅火鍋酒家」七個紅字;香港第一家非洲酒吧Makumba繼續堅持音樂除了中式和西式以外,還有非式這一片天。一爿很任性的店招牌僅寫着 Capelli,除了意大利人以外誰都不知道那是「髮」的意思;看門面平平無奇的「關鏞記機器」,其實是手工聞名遐邇,專為設計師製作金屬製品的老舖。古董店、畫廊、花店、甜品店、同性戀酒吧..,新加入還有法式WineBar Le Tambour、(法語「鼓」),和名字只有一個F的餐廳。它對面是joyce is not here,一間藝術酒吧。你在這裏喝酒,身邊擦過一個陌生人,他很可能是畫家、攝影師或者詩人,又或者喜歡畫喜歡照片喜歡詩的人。若你晃入其姊妹店Peel Fresco,他則很可能是樂手,下一秒便在舞台上以飛速彈奏結他或者電子琴。Eugene Pao和Ted Lo是這裏的常客,林憶蓮、恭碩良也在這裏唱歌、打鼓。資深樂迷當然還會認得放工常來的Skip Moy、康、Anna..
本土爵士樂基地
六年前卑利街比現在冷清得多。當時Joyce選定這裏開一間她在外國讀書時最愛的Concept Café,賣咖啡、茶、藝術品、文具。這間Concept Cafe就是joyce i s not here。
店子對面是她的室內設計工作室,窗外掛標語:If joyce is nothere then j oyce is at "joyce is not here".「當時香港幾乎沒有Concept Café。」她呷一口白酒說。「意大利好多呀,Milano有間好出名的,用鞋做主題,還有一間用glas swear。加拿大又有Writers Cafe、Architect Cafe..」joyce is not here 大概也是全香港第一間設主題之夜的餐飲店。周一休息(Godtakes Sunday off,Joyce takes Monday)、周二分享攝影與設計心得、周三讀詩(發表自己作品的可以免費喝一杯)、周四jam歌、周五六音樂會、周日放電影。
「香港以前一直是飲食就飲食,文化就文化,很少人會把飲食和文化連在一起。」意念很好,但2 萬元舖租,第一個月生意額只得7 千。做來做去收支表上都是紅,joyce is not here漸次從Café轉型成酒吧,但主題之夜一直沒變。
「六年來,個個星期三都讀詩!」Joyce在joyce is not here認識到很多搞創作的朋友,特別是音樂人。雖然那裏沒有表演用的舞台,可因為香港可讓樂手jam 歌的場地實在太少,他們也就成為joyce isnot here的常客。一傳十,十傳百,客人愈來愈多,店面小,不夠坐,2007年,Joyce在joyce is not here 對面新開Pee l Fresco,裏面有一個小舞台,可以名正言順定位為一間jazz bar。很快,它就成為本土爵士樂的基地。
但有名不一定有利。在香港經營爵士樂酒吧,幾乎不可能賺錢。成本太高,市場太小,即使名氣大如遊客都要朝聖的蘭桂坊Jazz Club,也逃不過結業的命運。
所以香港爵士樂酒吧都英年早逝,四歲的Peel Fresco已算「老行尊」。我問Joyce ,其實店子能否撐下去?
「撐到!死都要撐!」話未說完她就搶白,好像說慢一秒便輸掉志氣似的。
這些年她一分工資也沒拿。
Peel Fresco每年蝕多少,Joyce與合股人便在外頭找多少,填進這個無底洞。
填盡家財,也試過信用卡透支,總之不放棄。起初是純為個人興趣,到現在,是真誠想為香港的音樂做點事。
「我媽有句說話,成功就是努力多一步。」她說。「不能輕易放棄呀!如果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對的、好的,就撐住,撐一撐就海闊天空啦!」過去三年,她在Pe el Fresco辦Fresco Jazz Festival。今年她把活動的名稱改為Peel Jazz Festiva l,活動擴展成整條卑利街的盛事。經營酒和音樂的Le Tambour和Makumba當然樂於加盟,新開張的F餐廳未站住腳,也不怕成為音樂節一分子。「叔父級」的萬花紅火鍋酒家舉手幫忙(儘管它其實更適合搞粵曲而不是爵士樂),就是Capelli也積極參與——到底髮型屋在爵士樂節可以扮演怎樣的角色,仍在研究中。不過,總之是幫,幫了再算。
建基「感情」的爵士節
Joyce在卑利街口掛起橫幅,上寫Peel Jazz Festival。要是這幾天沒接到投訴,她要在音樂節過後把橫幅換成「Peel Street,MusicStreet」,一直掛下去。
「下次再辦,或許不是Jazz Festival,而是Music Festival,這樣就能讓更多人參與了!」她一邊說,一邊興奮地跳,幾乎忘了那隻剛受過傷做完手術包成一個繭的腳趾。其實這些日子Joyce一直忙得連飯也沒時間吃。這樣一個大型活動,人力資源本已不多,還要等到10月才正式開始籌辦。
「知道為什麼嗎?」她自問自答。「因為租約。」社會學有個術語叫「士紳化」,過程是這樣的:一塊本來冷冷清清的地,因為租金便宜,受藝術家青睞進駐。
一個又一個的藝術家在這裏設立工作室、展覽空間、表演場地,以及切合他們生活需要的茶室、咖啡店、酒吧,令整塊地充滿藝文氣息,開始「潮」起來。BOBO族(Bourgeois-Bohemian,即追求生活品味的中產,如黃迪詩)嗅到波希米亞生活的香氣,像嗅到血的大白鯊一樣聞風而至。他們的消費力大大抬高地價,結果最初進駐的藝術家反而無力應付租金,不得不離開,他們的文化場所也一間又一間被替換成名店、高級餐廳,與那些「賣得到錢的藝術」。至此,藝術家變成打完齋被踢走的和尚,本身的社群消滅殆盡。
卑利街能躲得過這個宿命嗎?
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情。首先店東要講情,為音樂不怕付出時間心血金錢;樂手要講情,願意為一個好店主或好場地「收順啲」;地主要講情,不要「見好(地價)就收(樓)」──就是因為地主的租沒有加得太離譜,PeelFresco與joyce is not here才能在9月底成功續約,讓Joyce安心籌劃Peel Jazz Festival。
觀眾也要講情。這裏一杯酒的價錢和不設音樂表演的酒吧相差無幾,如果你支持本地音樂,反正都是一樣的酒,何不去有livemusic的酒吧?如果你覺得樂手演得好,何不多喝兩杯?(正好為你提供一個放縱的理由)。「有啲嘢,唔使等無嘅時候先嚟覺得可惜嘅!」撰文:楊天帥 攝影:郭錫榮gyeung@hke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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