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1日 星期六

愛上我鄙視的人 —— 本土影業對中港合拍片的欲拒還迎


2011-01-31

愛上我鄙視的人 —— 本土影業對中港合拍片的欲拒還迎

亞洲電影大獎公布提名那天,記者甫收到名單,便翻看起來。

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中國、中國、南韓、泰國、日本、日本……哪裏都沒有「香港」。一直到最佳女主角一欄的末項, 才有楊紫瓊——《劍雨》——中國╱香港╱台灣。

香港浸會大學人文學課程主任朱耀偉教授素來關心香港電影發展。他撰寫的論文《一國兩文化?1997 後香港電影與合拍片》(One Country Two Cultures? Pos t-1997Hong Kong Cinema and Co-productions),質疑奉行一國兩制的香港在電影上、文化上未能保存「港味」。

「《如果.愛》中,金城武這樣說過吧? 『我竟然愛上一個我鄙視的人』。

」朱教授說。他擔心,不必等到2046,香港文化已趕在政制前被內地完全同化。

港片墮惡性循環

香港電影工業近十多年一直走下坡,人所共知。然而,這個「下坡」到底斜度如何?這裏有數據可供參考:1992年香港(包括合拍片)電影票房收益達15 億港元,2006 年只餘下僅3 億元。

電影學者David Bordwell 曾在Planet Hong Kong 一書中形容「香港電影出口量曾僅次於美國,是東南亞電影市場王者,其威力甚至破壞了鄰國整個電影工業」。由此可見,今昔相比,是如何不能同日而語。

朱教授認為,本土電影衰敗的其中一個原因,在於跌入惡性循環中。循環起點是1998 年亞洲金融危機,加上盜版猖獗,嚴重衝擊了香港電影。製作人與投資者為保證票房收入,只能選擇特別賣座的類型片,如喜劇、警匪片等。台前幕後也好,新人盡量少用。久而久之,觀眾對香港電影感厭倦,更不肯購票進場。

「對許多觀眾而言,香港片甚至成為『娘』的標誌。就好像從前的粵語片,今日都叫粵語『殘』片了。」於是,香港人寧可選擇投入外語片的懷抱。這樣一來,香港電影就更見弱勢了。

與此同時,一種新興製作模式興起,令不少香港電影工作者視之為走出惡性循環的出路,這便是中港共同創作。

中港合拍挽頹勢

首齣中港合拍片是1964 年的《金鷹》。當時內地未提倡改革開放,中共政府對合拍片嚴加限制,至八十年代初,依然只有左派電影人才可與中國合作。是以當時大廠如邵氏、嘉禾等對合拍片並不熱衷。其時香港與中國合作的原因,主要在取內地場景以給觀眾「異國風情」之感。如1983 年在故宮、頤和園、碧雲寺拍攝的《垂廉聽政》便是一例。

九十年代,內地第五代導演如陳凱歌及張藝謀等,創作時卻起用香港明星,促進了合拍片的發展。如1993 年的《霸王別姬》,就由陳凱歌執導、張國榮主演。

此外,香港武打片曾盛行一時。此類電影須用大量中國場景,亦為合拍片創造了更多機會。

合拍電影的數目從1997 年的七套增加到2006 年的二十六套,CEPA 功不可沒。它放寬了中港兩地合拍片的限制,令電影工作者創作空間大增。是以CEPA 推出的2003 年前後,合拍片的數目增長了整整一倍。

中港合拍電影改變了香港電影生態,是不庸置疑的。然而這影響是好是壞,則難下定論。有人說要是沒有合拍片,本地導演恐怕連開戲的機會都沒有;朱教授則認為,合拍片為打入內地市場,顧及內地口味,不得不放棄港產片的原有特色。

「我看《長江七號》時,真的有點心痛。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周星馳沒有笑。」朱教授道。「我覺得這個周星馳不再是以前的周星馳了。為了內地市場,他變得很不『香港』。

」說完他又補充: 「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我們(這一代)老了吧。」

為內地放棄港味

朱教授認為,今日的本土電影工業沒有新晉電影人的生存空間。以香港的大影星為例,如周潤發、劉德華等,幾乎全是舊人。當他們這一代過去了,究竟香港還會否有「大明星」?

影評家文雋說,香港電影1997 後轉變有三:一、打開了中國門戶,失去了香港市場;二、結合了中國文化,喪失了香港特色;三、贏得了國際聲譽,毀壞了香港招牌。

「不必很久,連『香港╱中國』都不會再有了,全部變成『中國』。」朱教授說。

「早前有篇英文報道,標題寫着Last flag down。它是指杜琪峯——他是從前最不關心內地市場、最能代表香港的大導演。然而最近的作品《單身男女》也以內地市場為目標了。」杜琪峯本人則曾在訪談中表示「堅守港片陣地」只是外界說法,喜歡留港拍片只因為自己「國語不好」。這是否事實的全部,不得而知。

對內地而言,與香港合作,最大得益無疑是學習到香港電影製作的高超技術。

朱教授認為,過去中國電影人無法獨力拍攝「大片」, 「但從去年的《風聲》可見,內地電影似乎台前幕後已不再需要香港人了。」「如此下去,香港只會變成中國電影出入口的門戶。」朱教授認為「中港合拍片終會演變成香港投資中國電影。

」他在論文中的一個比喻,令人印象深刻: 「陳果將來再拍的也不會是《香港製造》,而是《香港投資》了。」

* * *

香港電影工作者還有「生路」可行嗎?

朱教授認為,如要令香港電影出現轉機,政府的干預至為重要。「不過我這樣說準又會捱罵。很多人推崇自由市場,他們說既然七、八十年代香港電影也是在自由市場中蓬勃,現在也能在自由市場中蓬勃下去。」「不過不要忘記,今時不同往日。環境不同了,當時是時勢做英雄,今日面對內地電影工業興起,我們很難講『以前』。」2007 年陳可辛電影《投名狀》獲台灣金馬獎最佳電影及最佳導演,發表的得獎感受令朱教授感觸良多: 「陳可辛說『為中國電影努力』─為中國固然好,但也要有人為香港呀!」訪問中,朱教授在「想當年」與質疑自己「太『老餅』」的漩渦中反覆打轉。「回想八十年代,我們在電影、音樂等流行文化中有自己的聲音。電影院雖充斥着商業化的爛片,但亦不乏佳作─況且就算爛,都爛得好有活力。」「現在我看不見這種活力了,香港人的文化身份認同,也會隨着這一潮流

消逝嗎?」楊天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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