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新秀:爵士樂,型!唔型,死!
訪問Renfrew Group的過程有點混亂。樂手們你一言我一語,時而一本正經,時而互嘲取樂,轉瞬卻又不勝感喟,說音樂路上悲喜。結果,訪問演變成聊天─無拘無束的,即興的,感情充沛的─一如他們的爵士樂。
「讀中學時,有一次看見有樂手吹Sax(色士風)。」成員之一Perl說。「串嘴」語氣是其說話特徵。「我比較膚淺,被他的外表吸引住了,於是開始跟着學起來。」「學了不久,就發現吹Sax其實好『唔型』。」「如何『唔型』?」我問。
「舔呀,舐呀……」樂隊音樂總監Patrick插嘴。
Perl解釋:「因為氣壓和濕度關係,吹Sax時樂器內會有『倒汗水』。觀眾不知道,只以為是口水,心想:嘩,怎麼這麼髒,一邊吹,口水一邊滴出來…… 」「其實有時朋友說我玩Jazz好『型』,我反而覺得難受─叫我怎麼回答好呢?」樂隊領隊亦是Renfrew Group的唯一女生Anna亦說。
我正要問下一個問題。「─咁你覺得我型唔型先?」Patrick忽然問。他的團員一呆,隨即大笑。
我覺得Renfrew Group幾『型』。不是因為玩爵士樂,也不是因為外表,而是他們對音樂的態度與付出的努力。在香港玩音樂不易,非主流更難。他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敬酒唔飲飲罰酒」,看你怎個說法。
音樂名校新鮮人
Renfrew Group是今年香港國際爵士音樂節唯一本土樂隊,由浸大音樂系及Berklee College of Music學生組成。前者有全港首屈一指的爵士樂隊,後者是顧嘉輝、陳輝陽、伍樂城等音樂人的母校。Renfrew Group來頭不小。
「話說九龍塘有一條Renfrew Road(聯福道),是我們練習後回家的必經之路。走多了,覺得這條路對我們有意義,便決定取路名為樂隊名字。」Anna說。
樂隊有七人,Patrick負責鋼琴,Anna是鼓手。「鏡頭拍不到的是Kaho和Victor。」Perl說─根本沒有鏡頭,我不知他為何這樣說。
「我負責做錄音和Mixing。」成員之一Thomas自我介紹。
「你還會彈bass呀。」Patrick補充說。
「對,其實起初我是玩樂器的─」Patrick打斷他的話:「但很快就已經征服了樂器的範疇。」「打爆機啦──」Anna接着說。「所以就玩第二隻game!」Perl說。
「總之,我是同年齡樂手中最優秀的。」Thomas沒好氣地附和。此言一出,一夥人再次笑到肚痛。
「金句!你要寫進報道裏。」Perl對我說。「想收聽足本訪問內容,請即登入《信報》網站──」「夠啦,夠啦,我要做訪問呀…… 」我說。讓他們一直自由發揮下去可不好辦呢。
要改變老餅形象
Berklee College of Music是聞名世界的爵士樂學校。Renfrew Group的成員說,不僅在校內,就是整個城市的爵士樂氣氛亦甚強烈。
「我們在波士頓表演,觀眾聽至情緒高漲,會起身跳舞。而香港人則普遍覺得爵士樂很高級,虛無飄渺,不會把它和生活扯上關係。」Anna說。
不少本地樂手對香港爵士樂文化薄弱感不快,Patrick卻認為這是無可厚非的。「始終Jazz是外國音樂,在香港不普及也很正常,正如粵劇在美國也不普及嘛。所以學成歸來,才要share自身的經驗,令本地爵士樂圈子更活躍。」「特別是我難得有機會可以在Berklee讀音樂,學到很多在港無法學到的東西,真的很希望能回饋香港。」Anna說 。對這群小夥子而言,香港不是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而是茶很濃、酒很醇的故鄉。
「我們想改改變爵士樂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它不是『老餅嘢』,而是連小孩都可以接觸的音樂。」Anna說。
「年紀愈小開始學音樂,成就肯定愈大。如果香港人總是三十歲才開始學Jazz,即使再過十多二十年,整體水準也不會提升。」Perl道。「如果我們能吸引年輕聽眾,便有機會扭轉這個情況。」「當然,要令香港爵士樂質素提升,不可單靠我們的力量,但我們仍希望在過程中出一分力。」Perl說的時候,一臉認真。
世上有人愛投機,「食住個勢」,潮流興什麼他們玩什麼,也有人像Renfrew Group,默默耕耘,為自己的理想世界努力。
「當然,說到底這一切是源於對爵士樂的愛──我不玩爵士樂會死的。」Perl道。
「還要有『型』。」Patrick又插嘴。「對,要有『型』,不夠『型』我就死啦。」Perl自嘲。Anna給逗得大笑。
「也好──不如就用爵士樂有『型』做標題。」我笑說。
「一定要啦!爵士樂,型!唔型,死!」Perl說笑。他大概想不到我是認真的吧。Jazz是一種精神,追求創新、打破傳統。有一班玩得起的年輕人做本地樂壇生力軍,我似乎看到爵士樂的前景了。
家人押樓支持越洋留學
堅持走藝術路的人,各有各辛酸史。Patrick本來在大學修讀電腦,一年後才毅然轉系讀音樂。Perl中學時的音樂戰友,「長大」後覺得讀音樂「無用」,還不如學舞台燈光,「最少有點技術成分,感覺實在」。Anna的故事則是這樣的:「父母本來喜歡藝術,但小時候正值戰亂,沒有接觸機會。所以,對於學音樂,他們是很支持的,只是他們總是說:『藝術是良好嗜好,但絕非維生方法。』「我和哥哥亦繼承了他們對藝術的熱中。中七畢業後,我決定修讀戲劇,但媽媽大力反對,說『戲子無情』。與哥哥商討後,他建議我讀音樂。雖然父母還是不願意,但我依然堅持。我花了一年時間,一邊工作一邊練琴,學樂理。
「在那期間,生活與學鋼琴都用自己賺來的錢。或許是身體力行,感動到父母吧──他們終於准我讀音樂了。我亦好不容易考入浸會大學的音樂預科課程。
「然而,那時爸爸卻因身體問題,需要住院──他一直是全家的經濟支柱。他出事了,我要幫忙家裏的事。那段時期,一天只能睡兩個小時。
「不過都捱過去了。
「畢業後,我想出國讀書,但太貴了,根本沒可能。然而,跟父母商量後,他們竟提出押掉房子供我讀書!這實在難得,很少父母會願意這樣做,連自己的『竇』也肯犧牲。
「所以我說,在Berklee讀書的機會,得來不易。正因為這樣,我更希望幸運的我能回饋社會,為推廣香港爵士樂風氣盡一分力。」
楊天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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